他能文善武,也會醫。
第一次在軍中生病,是他親手煎的藥。
只管療效,不顧口感,苦得我哇哇叫。
「蜜餞蜜餞,沈胤,我要蜜餞。」
他還在惱我大冬天非跟著他巡軍,冷著臉:
「軍中哪來蜜餞?」
我苦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煩躁地在我榻前踱了兩圈,突然擒住我的下巴,溫軟掃進來。
「好了嗎?還苦嗎?」
我整個人愣住。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慣來冷清的臉上,竟然浮現一抹紅暈。
接著捧著我的臉,再度親下來。
輕輕的,柔柔的。
仿佛我是他再珍惜不過的寶貝。
可現在,不是了。
我咬著牙,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攔住我的手。
6
我有一瞬間的迷茫。
眼前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朝我搖頭。
接著翻開茶杯,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危險。」
我想起來了。
我娘給我留下的東西,并不只剩那條狐裘。
我娘是江湖女子。
從小,我身邊就有影衛的。
只是他們隱秘,且不會說話。
只在我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才出現。
危險。
是指這碗落胎藥嗎?
落胎當然有風險,可……
不等我說話,他站起身,直接拿起碗,將藥潑在了窗外。
接著朝我行了一禮,翻身便又消失不見。
7
綠翹見我沒喝那碗落胎藥,大松了一口氣。
「小姐,我們再多找幾個江湖名醫,說不定大公子的病就治好了呢?」
「實在不行,直接跟大公子說吧。」
「他的骨肉,他總不能不認。」
其實我早跟沈胤說過。
說兩年前我跟他去了邊疆。
只是才開一個頭,他就斥我一句「荒唐」
不愿再聽。
我看了一眼桌上他昨日送來的梨花糕,提筆寫信。
「綠翹,你去,親自交到沈胤手上。」
想不到信還沒送出去,綠翹興沖沖地回來。
「小姐!小姐!」
「原來大公子在回京之前,就寫信向陛下請了婚。」
綠翹驚喜地扯著我的袖子:「小姐!」
「今早陛下下旨賜婚了,賜相府嫡女與大公子下月初八完婚!」
8
我出去的時候,碰到姜雪寧也出她的院子。
一月沒見,她豐腴許多。
更襯得膚色勝雪,唇紅眼媚。
像極了我從前被嬌養在閨中的樣子。
「姐姐!」她嬌俏地撲過來,挽住我的手臂。
「好想你,你終于肯出院子啦!」
下一刻,在我耳邊低笑:「姜永昭,你該不會以為,婚約,是你的吧?」
「我說過,你和你娘欠我們的,都要還回來!」
我克制住想再給她一耳光的沖動,徑直往前廳去。
前廳比想象中還熱鬧。
宣圣旨的公公,爹爹,姜雪寧的便宜娘,家中幾位哥哥。
沈胤也在。
進門就聽到柳茹在和爹爹爭。
「老爺,您這話的意思,我不是正妻?」
「是是是,夫人當然是正妻。」
「那我女兒不是嫡女?」
「這……可……」
爹爹望望我,又望望姜雪寧。
「老爺,您就說您到底認不認我這個妻,寧兒這個女兒!」
爹爹臉上閃過妥協:「好好好……這圣旨就給……」
「老爺!」綠翹都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撲通跪下。
「老爺,這圣旨是大公子為他和大小姐求來的!」
「老爺!不可以啊!」
綠翹是一心為著我,趴在地上不停磕頭。
「老爺,大小姐和大公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您不要做棒打鴛鴦的事啊。」
「老爺,大小姐已經……」
「咳……」一旁的宣旨公公無奈,「沈大公子不就在這里?」
「圣旨上只寫了嫡女,到底是哪位嫡女,問他不就知道了?」
整個廳堂的眼神都落在沈胤身上。
我知道他的答案。
他看著姜雪寧的眼神,和當初看我時,一模一樣。
「沈胤。」在他開口之前,我喊住他。
「我有話同你說。」
9
這次我不管沈胤是什麼表情。
堅持把一切說給他聽。
我們是如何看塞外的雪。
如何數塞外的星星。
我們是如何定情,如何親吻。
如何在床榻間……
「夠了!」沈胤一聲冷喝。
「如果你叫我出來,就是說這些無稽之事,沈某告辭!」
瞧,連「沈某」都用上了。
「可是沈胤。」我望著他的背影,「我有身孕了。」
沈胤腳步猛地一頓。
「沈胤,我腹中,有你的孩子。」
沈胤不可置信地回頭。
「沈胤,我娘在我十歲時就過世了。」
「沒有人教過我這些。」
「你沒有告訴我,那樣做可能有身孕。」
沈胤沉默了許久。
黑沉的眸子靜如死水。
良久,他臉上寫滿失望:
「姜永昭,這兩年你到底經歷過什麼?」
「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謊話來?」
10
仿佛被人往心上重重打了一拳。
拼命壓抑的眼淚瞬時涌上來。
我沒有。
我沒有說謊。
是你說的:「弱水三千,只取昭昭」
是你說的:「待回京,我們就成親」
說謊的明明是你。
巨大的酸脹充斥在喉頭,眼淚像失了控的雨水,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胤遙遙望著我,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按住心口。
卻也只是那一瞬。
他握著拳,快步走過來。
「收起這副表情!」他幾乎是咬牙切齒。
「你以為我還在失憶是嗎?」
「昭昭,你我十幾年的感情,我一直不想讓你難堪。」
「可是你,到底為什麼?」
「我記起來了,早就記起來了。」
「陪我去邊疆的是雪寧,和我一起數星星的是雪寧,和我定情的,也是雪寧。
」
「你憑什麼以為可以騙到我?」
「就憑你這張與她有三分相似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