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往桌子底下藏。
「藏什麼,已經看見了。」他挑眉。
我白了他一眼。
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于是壓低了聲音,問:「那個筆記本,真的可以實現除生死之外的一切愿望嗎?」
他沒說話。
我從自己無數個心愿里挑了個最樸實無華的,問:
「那能不能讓我文綜回回都考三百?」
「或者……暴富也可以。」
「姜同學。」他語氣忽然有些嚴肅。
「愿望不是平白實現的。筆記本實現的每一個愿望,都需要持有者付出等量的代價,來和它交換。」
我心猛地往下一墜:「那你……」
「你回到十年以前,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江淮景搖了搖頭,眸中情緒不明。
「還不知道。」
22
氣氛又變得有些低沉。
我關了手機,真的開始刷語文真題。
前桌扔過來一個紙條。
「白夭給你的。」
展開看,娟秀字跡,只有一句話:「放學以后,學校天臺見。」
人煙稀少的高處。
那豈不是殺人跳樓標配場景?
再一想到未來的第十年我可能會因她而死。
我頓了頓,提筆,一筆一畫,寫:「放學以后沒時間,有事現在說吧。」
紙條跨越半個班級,又傳回白夭那里。
她打開看完。
然后回過頭,眼睛盯著我。
分明是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卻令人覺得空洞無神。
………
放學以后,我照常準備回家。
出校的人群卻突然變得喧囂且雜亂起來。
「三教的天臺那里好像出事了!」
「有人要跳樓!」
「是高中部的那個白夭,還有個年輕人和她待在一起!」
有安保和老師迅速站出來企圖維持秩序,可惜無濟于事。
我不過只猶豫了一瞬。
然后趁著此刻混亂,迅速掉轉了腳步,往回跑。
白樺一中的無數熟悉的景物急速向后掠去,有風聲在耳畔響起。
到三教教學樓下時,有人攔在了我面前。
「你怎麼會在……」
沒等我這句話說完,江淮景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手腕:「都這時候了你還要管她?」
「她是救過你的命?」
23
這話說對了一半。
白夭的確是沒有救過我的命。
但她是我們家救命恩人的女兒。
那天我在街上見到被人群圍起來的白夭。
她說:「那些,是病人家屬。」
「我母親是醫生。」
我看著她。
有一些不太連貫的畫面突然闖進腦海。
突然想起來,我和她其實在很久以前就見過。
兩次。
白夭的母親姓趙,是白樺市醫院神經外科的醫生。
第一次見面,在地鐵上。
我的姐姐突發疾病倒地不起,幸好遇上趙醫生在場,這才撿回一條命。
救護車車門徹底關上的前一刻,我回過頭匆匆一瞥。
正看見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半躲在趙醫生后面。
第二次見面,在醫院住院樓的門口。
女孩獨自抱膝坐在臺階上,抬起頭跟面前的大人說話:
「她做錯了什麼?」
「搶救失敗又不是她的錯。」
「為什麼會這樣?」
「我以后……沒有媽媽了。」
那時候姐姐站在我旁邊輕聲嘆了口氣。
然后她告訴我:「這是趙醫生的女兒。」
回家以后,我查過本地新聞。
黑體放大的標題,無比刺眼。
《白樺市市一醫院醫鬧事件:患者家屬因不滿治療結果,持刀連刺醫生數刀》
那便是我對幼年的白夭,最后的印象。
沒想到闊別數年,會在白樺一中再次見面。
更沒想到,她這麼多年,都沒擺脫那些人的騷擾。
總有漏網之魚,怨念至深,不肯收手。
十年前的白樺市市一醫院醫鬧事件從來沒有結束。
它在醫生的女兒身上持續。
以造謠、毆打、辱罵的方式。
24
所以,此刻在一中三教教學樓的門口,我看著眼前的江淮景。
「你至少也讓我上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的。
沉吟片刻,他到底還是松開了手:「我跟你一起。」
事發突然,現場混亂不堪。
我和江淮景輕易到了天臺。
可終究晚來一步。
在匆匆趕到現場的老師同學的一片驚呼聲中,白夭拽著一個年輕人,從學校的天臺上墜下去。
那最后的一眼。
我似乎隱約看見,白夭在后仰之前,無力地勾起唇角,蒼白地對我笑了笑。
「那個人是宋瑾。」
江淮景忽然在我旁邊開口,聲音里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拉下去的那個人,是宋瑾。」
這個名字是……
「是十年以后,持刀殺害我的兇手?」
他點頭:「是。」
「……」
半晌無言。
白樺樹葉紛紛繁繁,飄飄而墜。
警笛聲在樓下響起。
25
事后,我在自己的課本里找到一張紙條。
被壓得皺皺巴巴,未曾署名。
但從那娟秀的字跡上,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白夭留下的。
「那天你和他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就也由我來結束它。」
結束。
原來竟是以這種方式。
殺害我的兇手跟著她一起墜下高樓。
我就不會再死在十年后了。
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我把那張紙條死死攥在手心里,泣不成聲。
26
次月,我和江淮景一起去墓地看過白夭。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一方墓地,冰冷石碑。
留下了她的姓名、籍貫,以及……生卒年。
一九九五到二○一二。
短短十七年,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