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講課的聲音忽然就停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安靜得令人顫抖。
緊接著,我的名字從老師嘴里吐出來:
「姜泠月同學。」
「我講哪兒了?」
我瑟瑟發抖地站起來。
雖然但是,這題爺還真能答。
剛剛講到「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這兩句的釋義。
我腦子里想的是:「逝去的事物就如同這江水一般,其實沒有真正逝去。」
但我的嘴說:
「選C。」
???
話一出口,我立時怔愣在原地。
我分明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
可剛才那一瞬間,要說的話似乎完全不受我自己控制。
全班哄堂大笑。
老師陰沉著臉讓我坐下。
講課的聲音繼續在教室里回蕩。
窗外白樺枝繁葉盛,擋去大片烈日。
暮春之風揚過,翻開幾層綠浪。
鬼使神差地,我側過頭去看了江淮景一眼。
他亦看向我。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滿了溫柔笑意。
笑得我瘆得慌。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方才的事情,或許和他有關。
所以那個寫滿了我名字的筆記本……
不會真的是詛咒吧?
14
那天語文課上的事情雖則的確有些奇怪,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個小插曲。
過了段時間沒見有什麼異常,我也就沒再把它放在心上。
半學期剛過,我盯著英語成績嘆氣。
江淮景坐在我旁邊,湊過來看了一眼,隨后幽幽評價:「是有一些勉強。」
「不!」
我看著他,把答題卡往桌上一拍:「一定是我的語言天賦不在這里。」
「那你想?」
我道:「選西班牙語。」
………
參加小語種高考的人不多,選擇西班牙語的就更在少數。
所以會在去西班牙語教室上課的時候碰上白夭這件事情,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不過畢竟原本也是同班同學,我自然而然地每天和她一起上下課。
如此反復幾天,有初中的校友在走廊上攔下了我:
「你少跟白夭接觸。」
廊上光影細碎,那位同學神情分外認真。
我突然想起來,約莫一兩個月以前,江淮景跟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最好離她遠一些。」
可是為什麼?
我說:「總得有個理由吧。」
「她轉學以前是十四中的,你隨便找個他們學校的人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了。」
「要不是在十四中待不下去了她好端端的轉學干什麼?」
「我看在咱們倆以前初中同校的分上才好心來提醒你的。」
「總之你少和她接觸。」
15
有關于白夭的傳言在白樺市一中愈演愈烈。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這個名字開始在越來越多人的嘴里和一些臟污不堪的詞匯聯系在一起。
但無論如何,我始終認為,通過傳言來了解一個人是愚蠢的事情。
于是在江淮景第二次告誡我要離白夭遠一些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問他:「憑什麼?」
「就憑那些捕風捉影連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流言蜚語?」
「當然不是。」
與我這般地言辭激烈相比,他顯得異常平靜。
「姜泠月,」他忽然道,「要是我說,如果再接近白夭,你會有危險,你信嗎?」
他話說得真摯,無論語氣還是神情,也都挑不出半分在開玩笑的影子。
可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
「你在……說什麼?」
16
白夭平素話少,且瞧著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我就是把她盯出花兒來,也看不出她能對我構成什麼威脅。
………
正值白樺繁茂的季節,數棵大樹連成綠蔭。
寂靜的小道旁邊突兀地傳出打斗聲響。
動靜不小,很快吸引了很多人過去。
我隨著大流走到聲源處時,正看見白夭被圍在人群中央。
衣衫凌亂,渾身瘀青,狼狽不堪。
一片混亂中,她突然抬起頭。
倉皇間,與我對上視線。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并不含淚,甚至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可仍然令人無端聯想起某種受了驚的、柔弱的小動物。
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小聲嘆了口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惹上誰了……」
猶豫片刻,我撥開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白夭低著眸子,墨發垂散,掩住半邊側臉。
我問她:「那些人,你認識嗎?」
剛才隨著人潮趕到這里時,曾瞥見幾抹身影匆匆忙忙消失在巷口。
那想必就是罪魁禍首。
白夭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接著問:「能告訴我是誰嗎?」
「十四中的人?」
她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的衣角,嗓音聽著帶了些尖厲和沙啞:
「你也信那些話?」
「我不是……」
她力道倏然一松,細瘦蒼白的手頹然垂落到水泥地面上。
「那些,是病人家屬。」
「我母親是醫生。」
我怔了怔,看著眼前的女孩。
有一些不太連貫的畫面突然闖進腦海。
………
17
由于那天在街上遇到白夭,我想起來一些事情。
江淮景說的話我半句沒聽。
在學校的時候,我仍舊照常和白夭相處。晝夜交替。
某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
我作為高二的學生會成員,上臺去念一份發言稿。
旁邊是學校的領導和老師。
臺下數個方陣,整整齊齊站著全校數千學生。
我深吸一口氣,把發言稿打開。
卻在下一刻無比震驚地發現那上面的內容變成了一封酸得人半死不活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