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不到我。
聽不到我。
也感受不到我。
「我應該早點告訴她的,是不是?」
傅流川自言自語,「或許我自私一點,齷齪一點,干脆在發覺自己的心思之后,就像夢里那樣,把她鎖在我身邊,哪也不許去。」
「或許她會更討厭我,但至少還能活著。」
「你臨死前應該很恨我吧,柳柳?」
我哪里舍得恨你。
哥。
我是個膽小鬼,我只恨自己不夠勇敢。
20
甲板上一片安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趙彥站在后面,不住地無聲嘆氣。
片刻后,傅流川回過神,重新走到江瑤面前。
直接從她脖子上扯下那根項鏈。
細鏈勒開脖頸,濺出大片溫熱的鮮血。
「我怎麼會把柳柳的東西給你。」
他輕聲道,「不過像你這種人,連假的也配不上。」
「江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篡改我的記憶的。不過實驗到現在,這艘船上風平浪靜,要麼是能幫你的人還沒趕到,要麼——不會再有人來幫你了,是不是?」
江瑤抬起血肉模糊的臉,看著他,驟然意識到什麼。
她驚懼大叫:「你瘋了嗎傅流川?殺人是犯法的!你真要為了傅柳柳,連整個傅家都不要了?」
傅流川突然笑了:
「沒有她,我要傅家干什麼?」
「江瑤小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接下來的幾天,你對傅柳柳做過的事,會成百上千倍地還在你身上。」
「——希望你還受得住。」
21
游輪在海上停了三天。
江瑤被敲碎全身大半骨頭,到最后,整個人爛成一灘泥。
身上昂貴的白色魚尾裙沾滿血和灰塵,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趙彥來告訴傅流川的時候。
他面無表情地說:「扔進海里吧。
」
「……川哥,她說,柳柳臨終前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傅流川抬眼,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步伐頓住,突然開口:
「你說,她會想跟我說什麼呢?」
趙彥面露不忍:「川哥……」
后面的話,到底沒能說出來。
我想他一定也看出來了。
傅流川現在看上去,和從冷靜淡漠的樣子沒什麼區別。
但他的眼睛,像是燃燒后剩下的灰燼。
不見一絲生機。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碎裂。
甲板的欄桿邊緣,傅流川見到了不成人形的江瑤。
靠著大量注射腎上腺素,她還保留著全然的清醒。
因此連感受疼痛也是成百上千倍。
她好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也想讓傅流川和她一起痛苦。
于是斷斷續續地,講起我臨死前的每一個細節。
「其實你本來有機會救下她的,我殺她的前一分鐘,她還在打電話跟你吵架。」
「傅流川,是你害死了你妹妹。」
「對了,她到臨死前,都以為你已經知道她的想法了,她以為你嫌她惡心——」
后面的話,沒能再說下去。
因為趙彥的手下用刀切斷了她的喉管。
尸體被拋入大海,很快有人過來清理甲板上殘留的血跡。
然后船靠岸,傅流川坐上最早的一班飛機去國外。
他在陌生國度的警察局,看到了我被泡得浮腫發白、已經在腐爛的尸體。
可他竟然絲毫不覺得恐懼。
只有無邊無際的痛意從心底泛上來。
傅流川像是快被這種痛殺死,疼痛迫使著他彎下腰去,撐在床沿的手指用力到關節處發白。
一旁的警察打量著他,用英語問道:
「你是死者的什麼人?」
「哥哥,還有。」
他停頓了一秒,繼續說,「愛人。」
愛人。
這倒也沒錯。
我自私下流地愛著傅流川。
正如他膽怯隱秘地愛著我。
我們只不過,從未相愛過。
我的尸體在異國他鄉火化,被裝進小小的陶瓷罐子,跟著傅流川一起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對不起,柳柳。」
窗外陽光正盛,照得他一片蒼白的臉上,
「現在,我們要回家了。」
22
我的骨灰,被傅流川安置在了市郊陵園。
那天晚上,他在墓碑前站了一整夜。
卻一個字都沒說。
我把自己輕飄飄的臉抵在他肩頭,喃喃地問:
「你還在想我嗎,哥?」
無人回答。
唯有風聲穿過狹長的走道。
起先我以為江瑤的死總要掀起些風波。
可一星期后傅流川再和趙彥他們見面,提到江瑤,對方竟然愣住:「江瑤是誰?」
「算了,不管她是誰。川哥,你要振作,柳柳意外墜海這事,誰也沒想到……」
傅流川忽然打斷了他:「意外墜海?」
趙彥愣愣點頭:「是啊。」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江瑤的攻略任務失敗,被傅流川殺死。
于是世界修復劇情,有關江瑤的一切,盡數歸于虛無。
這世上除了傅流川和我,再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這樣也好,哥,我不想連死都要拖累你。」
我大著膽子牽住傅流川的袖子,跟著他坐進車里,回到家。
書房旁邊,是一間上鎖的房間。
之前江瑤來時,問過這里面是什麼。
當時,傅流川停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
「一些雜物,沒時間整理,就鎖上了。」
而今,我終于見到了。
這里面,全是我。
我的照片,我的畫,我的小提琴。
我用久的發帶,穿過的小禮服,莫名弄丟的校服裙。
鑰匙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輕響。
傅流川站在門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眼底的一切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