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并沒有再想起前世地下室里的那些噩夢。
大概是時嶼身上干凈而純粹的苦艾的香氣。
只讓我想到盛春草木茂密的原野。
21
《十夢九安》就像前世一樣,順利開拍。
陸喚舟花錢,給林白露造足了勢。
路透、熱搜,還有京圈佛子和旗袍美人的戀情。
每一樣,都足夠路人和粉絲津津樂道很久。
時嶼點開手機給我看。
熱搜第一的話題:#仙品
畫面里,林白露穿著一身皎白色的旗袍,站在樹下。
滿樹梨花簌簌而下,她把一縷頭發夾到耳后,抬手接了一捧梨花,灑在自己身上。
然后開始翩翩起舞。
鏡頭拉遠,幾步之外的地方,陸喚舟正定定地凝視著她,眼神深情繾綣。
他穿著黑色的高定西裝,腕上搭著一串佛珠。
評論區一水的:
「好嗑!」
「好配!」
「把民政局拉過來,我要看到他們當場結婚!」
時嶼挑了下眉:「嘖。」
「十秒鐘二十個動作,每個都精心設計過。」
「你說,十七歲的陸喚舟如果看到自己現在這麼做作,會是什麼感想?」
我沉默了很久,問他:
「你說……我哥還活著嗎?」
哪怕重活一世,我仍然不知道。
現在的陸喚舟,究竟是被劇情強迫著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還是連魂魄都換了。
如果真的換了魂,那原本的我哥,還活著嗎?
「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不對了。」
時嶼說,「因為原來的陸喚舟,自從知道我喜歡你以后,就再三警告我,不許告訴你我的心意。」
窗外車流寂靜。
我好像一下子被他的話,帶回了八年前的夏天。
十八歲的陸喚舟和時嶼面對面站著。
陸喚舟語氣冷靜:
「我妹妹年紀還小,我不想她在什麼都不懂的時候,被從小一起長大的的情分裹挾,分不清到底什麼是愛,什麼是錯覺。如果你真心喜歡她,就再等幾年,等她長大了再說吧。」
說到這里,時嶼停頓了一下:
「可是,我沒等到。」
「第二個月他去了趟南歸寺,回來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我們聚會,有個不學無術的玩意兒喝多了,竟然拿你開玩笑。如果放在以前,陸喚舟早跟人拼命了。」
「結果我打了那人一拳,反倒被他攔了下來。」
「他說,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佛說要寬恕,還說,不能為了一個人無關緊要的人,亂造業障。」
「我說音音可是你妹妹,他說,妹妹又如何,血肉凡胎,不過虛妄。」
他嘲諷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陸喚舟,還是另一個陌生人。」
「總之,如果他本人知道,肯定恨不得當場自殺。」
「畢竟,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許別人傷害你的,何況是他自己的。」
22
接下來的半個月,因為陸喚舟的刻意刁難,加上時嶼為了取得他的信任,不好幫我。
我的資源又丟了不少。
好在有個之前合作過的導演,因為欣賞我的演技,給了我一個女三號的角色。
戲份不算多,一個月就能殺青。
卻正好是我感興趣的類型。
「一個月就夠了。」
我安慰一臉沮喪的經紀人,
「一個月后,總有些事能見分曉。」
進組后,我忙著拍戲,和時嶼發消息的頻率降低了很多。
他獨守空閨,十分寂寞。
大半夜給我發視頻。
我只看了十秒,就面紅耳赤地關掉,給他發消息:
「時嶼,你是變態嗎??」
「我是,怎麼辦。音音,你會喜歡變態嗎?」
「……」
那天下午,他終于發來消息:
「收網的最后階段。」
「就快結束了,音音。」
我收起手機,看著眼前風景絕美的度假山莊。
我在組里的最后一個取景地,就在這里。
只是我沒想到,《十夢九安》竟然也來這里取景了。
我換完衣服出來的空隙,正好在瀑布附近撞上一身飄逸白衣的林白露,和來探班她的陸喚舟。
「陸書音。」
我原本想當沒看見,卻被陸喚舟叫住,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你卻始終不知悔改。」
他捻著手里的佛珠,用那副令人生厭的慈悲又冷漠的樣子看著我,
「往后你下場如何,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突然笑了:
「是啊陸喚舟,下場如何都是咎由自取,這話你可記好了。」
23
回到劇組,我拍完最后一場戲,順利殺青。
收工后,導演執意要給我辦個歡送宴。
盛情難卻,我多喝了幾杯,暈乎乎地出去給經紀人打電話。
讓她派助理來接我。
電話掛斷,我往走廊盡頭的窗戶走去,想吹點冷風醒醒酒。
身體卻越來越熱。
像有火在內里燃燒,燒得我整個人腳步發虛,不得不靠著墻壁。
前世的記憶在這一刻驀然涌上心頭。
——又是陸喚舟。
他是鐵了心,要置我于死地。
哪怕我小心翼翼,沒有讓自己遇到前世那些人。
他還是會主動買通人給我下藥,讓那些人找上門來。
我用發抖的手摘下胸針,針尖刺破皮肉,劃出鮮血淋漓的一道。
劇烈的疼痛讓我有了片刻清醒,我跌跌撞撞地往電梯走去。
卻在路過樓梯間時,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拽了進去。
即將出口的尖叫聲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捂回去。
在心臟被巨大的絕望和惶恐吞噬前。
我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苦艾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