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下去,怕是得養上十天半個月。
宋懷瑾是隔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席上的。
軟骨散藥效已過,他渾身狼狽,滿頭冷汗地回到前廳。
爹娘見狀有些慌神,宋懷瑾再不受寵也是個皇子,在府上若是出了差錯,麻煩得很。
宋懷瑾沒有說出方才在后院的事,畢竟他想做的沒有做成,還反被顧南卿所傷。
無論如何都不光彩。
他僵著臉,扯出一 點勉強的笑:「方才……不慎跌了一跤,摔傷了手腕。」
「呵。」
一眾噓寒問暖之中,顧南卿獨坐在席上,一聲冷笑顯得格外矚目。
「相府大路通敞,懷王殿下竟也能平地摔成這副模樣,真是……」
他幽幽一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四下沉默,宋懷瑾饒是再能忍耐,也在相府坐不下去了,尋了個身體不適的由頭匆匆走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顧南卿也會這樣毫不客氣地嘲諷人。
顧南卿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你還笑?這可是你招惹出來的人,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賬。」
他扒拉出我的手心,塞進一把剛剝好的松子,故作冷漠地抬頜離開。
我看著不遠處和爹爹閑談的顧南卿,一時之間幾分失笑。
我坐在席上安安靜靜地把松子吃完,決定回府后再和顧南卿商量一下宋懷瑾的事。
不管重生的究竟是宋懷瑾,抑或我的庶姐沈枝意,我都不懼。
因為上輩子宋懷瑾為了坐上皇位而暗中推波助瀾的那些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地知道。
8
回府路上雪已經停了。
顧南卿把屋門關了,往我懷中丟了個新的手爐,抬著下頜說:「說吧,你和宋懷瑾到底是怎麼回事。
」
顧南卿從沒問過我和宋懷瑾的事。
新婚燕爾,我也不想主動提宋懷瑾惹不痛快,便也從未提過。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宋懷瑾在相府同我說的那些話他肯定也都聽到了。
如若我想蒙混過去,一口咬定是宋懷瑾對我死纏爛打就好了。
顧南卿向來信我,定是不會再問的。
可是不行。
我嘆了聲,抽了宣紙,循著記憶里的順序,將幾年后大大小小發生過的戰役都寫了下來。
其實有些已經記不清了,印象深刻的多是大捷抑或慘敗。
我記得兩年后戎人的埋伏將大梁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是一切混亂的開始,也是宋懷瑾登基的契機。
天子在青州遇刺,太子不知所蹤。其余皇子在奪嫡中兩敗俱傷,宋懷瑾憑借曾經捏住的大臣把柄,拿出了所謂的遺詔,被擁封為帝。
帝心不穩,戎人來犯。
大臣爭論皇位遺詔是真是假時,還是顧南卿一把長劍鎮住了場面。
后來顧南卿領兵退敵,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
我將所有能記得的都寫了下來,最后將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推到顧南卿面前。
他看到第一行字時目光便驟然冷冽,原因無他,第一件事涉及的便是青州的鹽引案。
我也是在宋懷瑾登基后才得知,原來那年戎人就埋伏在青州鹽商中。
顧南卿一直在暗中調查青州的鹽引,只是調查剛有苗頭,天子就在青州遇刺了。
顧南卿將剩下的都如數看完了,再抬眼時神色復雜。
我知道他想問我什麼。
但我沒給他發問的機會,一口氣將話說完:「宋懷瑾登基后,提拔了身邊曾經的侍從。
此人姓袁名生,向來心狠手辣。后來他成為宋懷 瑾身邊的權臣,為了制衡多次對侯府下毒手,就連老侯爺也……如果可以,現在就將他除掉。」
我絮絮叨叨又說了很久,把能想到的全都說了一遍。
我只覺得心里的石頭落下了,見他神色冷清,試探地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會,唇也抿著,停頓片刻,「你說的我都信。只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的指尖僵了一瞬,喉間泛起苦澀。
臨死前被灌下的催產湯藥仿佛還停留在喉間。
我垂下頭,看著在紙上暈染開來的墨跡,聲音很輕:「顧南卿……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啊。」
我原以為他會笑話我瘋了,抑或只當這是糊弄他的玩笑話。
可是沒有。
直到他抬手擁住了我,我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身體一直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輕拍我的背,沒有再問,只說了一句:「我在這里。」
我在那個懷抱里待了很久,僵直的手也漸漸開始重新活泛過來。
放任顧南卿拿著帕子給我仔仔細細擦眼淚,我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即便顧南卿說他信了我的話,也需要時間去接受,便想找個借口溜出門去。
誰知他慢悠悠地喊住了我,一把扣住我手腕。
「慢著。」
「誰說我要問的是這些了?」
他的眼皮懨懨垂著,神色不虞:「我不在京城的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朝我冷笑:「怎麼就忽然喜歡上懷王了呢?」
「還來長寧侯府要和我退婚。」
「不過短短一年,你怎麼能見異思遷呢?」
他步步緊逼。
我被他追問得也有些惱了,帶著些負氣意味:「我為什麼會喜歡他,還不是要問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