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咽氣那天,手機屏幕上是我的影后頒獎禮。
他們說,王導走的那天,是笑著的。
9
王導這小老頭的臉埋在一沓資料后面,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眉頭擠成個川字。
「楚然?你這張臉……你和楚瀟是什麼關系?」
畢竟是一個媽生的,我和楚瀟在長相上還是有幾分相似的,被敏銳的王導認出來也不奇怪。
「我是楚瀟的姐姐。」我坦然答道。
王導「嘖」了一聲,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經歷,做了個干嘔的動作,然后擺了擺手:「開始吧。」
我收回嘴角的笑意,瞬間把自己代入到《枯木逢春》里的戚染兒身上。
幾乎是瞬間,我眼里就盈滿了淚水。
王導眼睛一亮。
在仇人朝著我們藏身的地窖走來時,我并沒有第一時間沖出去,而是滿臉糾結地看著懷里的妹妹。
每個人骨子里都有利己的一面,平民百姓做出犧牲前必定是各種糾結在心里經過百轉千回的。
戚染兒又不是圣母,在親情和自己的命之間,必定也同我一樣掙扎過。
最終,我狠狠抹干凈臉上的淚,敲暈了懷里掙扎的妹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她,然后頭也不回地鉆出了地窖。
在看清仇人臉的那一剎那,我捂著胸口,身體不住顫抖,握在手里的石塊也在慌張中掉落在地上。
在仇人靠近我時,我極力壓抑著恐懼和無助,從胸腔爆發出洶涌的恨意。
我身子一偏,倒在地上剛好壓住地窖的蓋子,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里。
「你這種歹人不得好死!」
這一句話,幾乎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虛脫得癱軟在地上,等著導演喊「咔」
。
寂靜無聲,王導的頭已經完全從劇本中抬了起來,場上所有人都投入了我的戲里,久久無法自拔。
扮仇人的演員忍不住了,尷尬開口道:「導、導演,她演完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一般,讓所有人脫離出戲。「戚、戚染兒……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戚染兒!」
王導「噌」地一下站起了身,直接把桌子上的劇本全甩到了我懷里。
「楚什麼然是吧?你收拾收拾趕緊進組,快!我等不及看到我的戚染兒活過來了,讓大家好好看看戚染兒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副導演訥訥出聲:「那后面的人還面嗎?楚然確實很有靈 氣,但是后面的面試者里有投資方塞進來的人,王導,您看這……」
王導任性跳腳:「什麼妖魔鬼怪都敢往我的劇組塞?不面了,就定楚然了!他們愛投不投,不投老子自己出錢拍!」
我抱著厚厚的一沓劇本跟著助理走出去簽合同,一路經過,所有人都看呆了。
助理滿臉堆笑:「楚老師,能當王導的女主角,您以后前途不可估量,之前是我眼神不好使,您不化妝也很好看的,別和我一般見識哈。」
我淡然一笑,并不在意她的態度。
上輩子我從底層一路摸爬滾打,人情冷暖全嘗了個遍,前一秒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戳過來冷刀子的人我見得太多了。
這麼個小插曲,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這助理再晚說一會兒我都要忘了。
剛走出大樓,在外面看熱鬧的同學就圍了上來。
「楚然,你怎麼眼睛紅紅的,是被王導嚇哭的嗎?」
「就她?肯定被嚇得話都說不全,平時學校表演個節目都不參加,都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要來自取其辱!」
「就是,楚然要能選上,我就直播吃翔!」
一群人嘰嘰喳喳個沒完,根本不給我開口說話的機會。
我好不容易找到個空子想說話,剛一開口,身后的助理就滿臉諂媚地追了上來「楚老師,您的合同忘拿了!」
同學們立刻噤了聲,表情逐漸僵硬,驚得目瞪口呆。
我接過合同,道了聲謝,助理連忙擺手:
「哪里哪里,之后進組了還要楚老師多多關照呢。」
「進組?」同學們異口同聲驚訝道。
那個說「直播吃翔」的同學冷汗直冒,丟下一句「我媽喊我回家吃飯」就溜了。
10
王導在自己的工作室官號上發了條圍脖:【已經尋找到心目中的戚染兒,是誰我不說,請大家期待我們的《枯木逢春》!】
我媽知道后,怕小心眼的楚瀟因為這事跟我鬧翻,便也幫我瞞著楚瀟。
班主任簽了保密協議,囑咐全班不要走漏風聲。
一切都很順利,只有校長極力反對:「不是我說你們,孩子瘋,你們這群當老師的也跟著瘋嗎?」
「楚然是個清北苗子,現在正是要高考的關鍵時候,跑去拍戲不是耽誤孩子學習嗎?」
「不許去!我不給批這個條子,我看誰敢讓她去?要是她自己硬要去,我就不認這個學生!」
科任老師們圍著校長,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紛紛笑而不語。
校長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等到說累了才終于反應過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你們……」
「您說完了嗎?」班主任微笑道,「那該我說了,楚然同學拿了省賽的金獎,保送了……」
校長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紫。
因為過于激動,他脖子上的血管脈絡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