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接受魏延的幫忙了,可偏偏是他有條理地將老爸的病癥和他做了哪些緊急措施講給救護人員聽。
額前出了層細密的汗,他順手將頭發撩了上去。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我緩緩順著墻壁滑下,醫院慘白的燈光總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東西。
醫生說幸虧魏延急救措施做得規范,不然老爸有可能更加危險。
我好像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紛雜的腦海什麼都想不到,直到臉頰貼上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抬起頭,才發現是他拿著罐咖啡,蹲在我面前。
「不要。」
我將頭扭過去,說不上此時是什麼情緒,依舊紅色的手術燈壓抑著心跳,魏延同著我一同望去。
「叔叔不會有事的,他……」
說到這里,他頓住了。
我盯著他斑駁于燈光之下的側臉,希望他能吐出什麼好話來。
可是他只是盯著我。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他急救的時候一定對我爸的情況有所了解,又是個不屑于說謊話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這樣蹲在急救室前的。
山雨欲來的時候風滿樓,醫院的窗戶關著,風拼命地搖晃著樹葉,陰霾的天氣好似看不見一點亮光,我把臉埋在掌心,直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魏延就陪我一起坐在急救室前的地板上。
我希望我身邊的人不是他,我希望我這麼狼狽的樣子不被他所看見,可這種無望的境地,我連能聯系的人都沒有。
「我媽在我高中的時候就走了,晚上下班路上被超載的司機撞飛的。」
「那時候我高三,下完晚自習就飛奔到醫院,那是我第一次見我老爸六神無主的樣子。
」
「他好像自生我之后就沒抽過煙,我媽走后,一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抽。」
「我那時候每天晚上寫題目寫著寫著就會哭,我媽總是會在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給我端點東西來吃,我習慣性地叫她,才發現她已經走了。」
「我模考一次比一次成績差,我爸把自己關房間里幾乎不管我,我就拿桌子上的零錢到外面吃飯,直到班主任打到電話找他。」
「他才走出來,跟沒事人一樣,每天給我做飯,接送我上學。」
「那時候我覺得,要是沒有他,我就要從學校的明德樓跳下去了。」
「現在,又要我怎麼辦……啊。」
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了室外。
漫天的大雨已經降了下來,他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煙,然后叫我含上。
我怔愣著任由他把煙塞進我嘴里,打火機的光啪嗒一聲亮起,映入他的瞳孔之中,他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然后他就猛地把煙拿了下來,在我身旁看著我。
「你有病?」我瞪了他一眼,轉身想走回醫院。
他從后面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摟進他懷里。
「我最近在特別想你的時候……就會抽煙。」
「你知道嗎,煙真的是可以把你帶到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呼吸于耳邊輕喘,他的話語里總是帶著化不開的情緒。
「剛才我真的瘋了,想教會你抽煙。」
「……」
我沉默著推開了他。
在那之后的六個小時里,老爸都在動手術。
我到哪,魏延就跟到哪,我真的煩了,叫他別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他看了看我,轉身走出了急救室的長廊。
后來老爸被推出急診室,進了 ICU。
不允許家屬探望,我只能扒著那個小窗口看,躺在病床上頭發被剃光的老人我簡直再也認不出來,就不像那個早上才吹胡子瞪眼跟我說,有幾個小崽子沒寫作業他要好好治治的人。
聞到餛飩的香氣,我才發現從昨天下午到今早,我都沒吃一點東西。
身旁的人好像也是一晚沒睡,他的眉眼松松散散的,手里拎著的袋子還蒸騰著熱氣,似乎察覺到我的抗拒,他輕嘆了聲,放軟了聲調。
「把吃完,我就走。」
12
老爸一直都沒醒過來。
幸好家里也不是很缺錢,有些遠房親戚知道事情后還特意過來看他,給我塞錢的叔叔阿姨也有,那些憐憫的眼光,總讓我覺得回到了我媽走了的那段日子。
魏延總是會在我最餓的時候給我帶吃的過來,我要照顧我爸,不得已把工作辭了,可他不是,他應該忙到沒時間顧及我這個前女友才對。
我們以前相處本來就沒那麼多話,現在更是全程無交流。
他大多是沉默著看我吃完,我身心俱疲,實在不想管他到底想干什麼。
「還有錢嗎?」
蒼白的骨節握著傘柄,他垂下頭輕輕地問我,影子稀稀疏疏,這幾天都是潮濕的天氣。
我沒應他,而是瞧著窗外。
其實我早已不知道紛亂的腦海還能裝些什麼,只是不想回他的話。
雨傘于我的視線之中晃了晃,他偏要我記著他。
「沒錢了也不會找你要,我賣腎。」
「誰要給你。」
他就笑了,蹲在我面前。
「借你,要還的,行嗎?」
「我就在你面前啊,你沒必要為了錢去付出不對等的東西。
」
「……」
他的眼睛不動的時候,像一盞晴朗的天空,我以前就是跌落在這雙眼睛里的,他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