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若喜歡江南的天氣,我們便在那里住下。」
「我去教書,你做刺繡,生幾個孩子,可好?」
我剛吐了幾次血,渾身早已經脫力,說不出話來。
縱然是想反駁,也無用。
只能由著他去。
「砰!」
大殿的門開了。
手持長槍,嬴忌穿著一身沾了血的銀色鎧甲,帶著周身的煞氣,進了門來。
見到沈凌風摟著我那瘋魔的樣子,眼底一片猩紅。
「放開你的臟手!」
「如今這出深情,做給誰看!」
沈凌風緩緩抬頭,看著即將取代他皇位的嬴忌,苦笑了一聲,哀求道:
「天下將是你的,你有辦法救我的妙妙嗎?」
嬴忌這才注意到我,看著我形容枯槁的樣子,手狠狠一顫,一時間幾乎拿不穩長槍。
我看到了他崩裂的神情。
看到了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也是。
我那信里寫的都是「我很好」。
想必他奮戰敵人的時候并不知道,攻破皇城后等待他的,是行將就木的我吧。
「方妙!你騙我?!」
嬴忌的聲音幾乎撕裂到破碎。
長槍落地,他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將我從沈凌風懷里搶出來。
卻被翠兒上前一步,擋住了。
「娘娘……喝口參湯吧。」
翠兒的手抖得厲害,抖得勺子跟碗一直在碰撞。
叮叮當當的,很好聽。
「餓了許久,當真是想喝了。」
我接過了參湯,剛要喝的時候,頓了頓,抬頭看向沈凌風。
「你喂我喝吧。」
沈凌風一驚,灰敗的眼底涌入光亮,居然像是聽到了什麼福音一般,連忙點頭:「好!」
嬴忌眉毛都擰緊了,上前,惡狠狠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配!我來!」
「滾!」沈凌風抬眼發怒,眼底里拉滿了殺意,「誰都別想阻攔我!」
嬴忌卻不怕他,擰眉就要上前奪過湯碗。
「嬴忌,」我虛弱地開了口,「讓他來吧,我有事要與你說。」
嬴忌露出了不甘的表情,卻到底是放了手。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邊,看著我,眼神里的情意再也沒有遮攔。
但眼眶卻紅得要命,聲音也啞得厲害。
「我想你。」
「每天每夜,都想盡快攻入皇城見你。」
「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的努力變成空夢?!」
「你是在……報復我,對嗎?報復我曾經踐踏你,不珍惜你,對嗎!」
說到最后,嬴忌哭了。
這個鐵血沙場的少年將軍,哭了。
「方妙,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而聽到踐踏兩個字的時候,沈凌風的手猛地一頓,眼眶也紅了。
緩了緩,才低頭沖懷里的我笑了笑。
「來,妙妙喝湯。」
勺子送到我嘴邊,我緩緩張開嘴,喝了一口。
苦得很。
不太好喝。
「嬴忌,你有勇有謀,必將是個好君主。」
我說完,張口又喝了口湯。
好像有點甜了。
「這江山也算是我幫你打下來的,其中不得已,犧牲了不少無辜之人,你答應我,要勤政愛民,對得起我,對得起那些命。」
第三口湯,我喝得有些艱難。
嬴忌皺眉,眼淚在眼眶中盈滿,卻硬是不掉。
硬邦邦地跟我說:
「放心,我會做個明君,但我要你陪在我身邊。」
我沒有應。
「我家人的尸骨重新安葬,我父兄的清白要昭告天下,就勞煩你幫我善后了。」
第四口湯,我喝不了了。
毒藥從五臟六腑開始發作,好疼。
「妙妙!!」
沈凌風這才意識到湯不對勁,大驚失色,摔了手里的湯碗,慌忙抱住了我,擦著我吐出來的鮮血。
「不要!不要!」
嬴忌也慌了:「我這就叫大夫!」
「不用了,娘娘沒救了。」
翠兒突然放聲大哭,看向我,幾乎是用了全身力氣,對我笑了笑。
「娘娘,奴婢先走一步,在黃泉等著伺候你。」
「翠兒!」
我驚叫了一聲,卻已經來不及,一把匕首刺透了翠兒的腹部,鮮血噴涌。
這丫頭!
這傻丫頭!
她何苦陪我啊!
五臟被瓦解的劇痛襲來,我難以忍受地尖叫出聲:「啊!!!」
鮮血噴出,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在消散。
我咬了咬牙,抬頭看著慌亂不已的沈凌風和嬴忌。
解脫一般地笑了。
「你們,都不配替我收尸。」
「只愿來世,不再遇見你們……」
這輩子,我活得太骯臟了。
能活著替方家報仇,已經心滿意足了。
至于嬴忌說的,貞潔不在身體,我明白的。
可,我這罪孽深重之人,怎麼能茍且活著呢?
死,才是我最好的解脫。
化尸粉最后要了我的命的瞬間,我看到了嬴忌和沈凌風的眼淚與絕望。
但我也看到了我的父親和兄長,在笑著對著我揮手。
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我解脫般地笑了。
方妙啊,若有來世,不要再愛了……
-完-
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