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喉嚨像是塞了顆酸澀的果。
「元驚玉,你是個騙子。」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眼角有溫熱的液體劃過。
他聽見我的聲音,抬眸看來。
「你那天的故事還沒說完呢。」
「善善?」
他第一次這樣喚我名字。
見我踏月而來,他是驚喜的。
可我看著元驚玉那雙干凈的眸子,心底隱隱抽痛。
我站定在他面前,伸出手去,想要扯住他的衣袖。Ӱź
良久,我還是抓了個空。
我只能強忍淚意,逼問道。
「國師大人,我有一事,想問個明白。」
「你那天晚上,用來嚇唬柳眠真的傷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20
早在打進大涼宮之前,宋忱一直暗中派人尋找一座名為崇初的海上島。
只因他聽見了一個傳聞。
崇初仙島上有「厄童」。
厄童其身,如同容器,可納國運之災。
宋忱將登大寶,他更想穩坐皇位,讓自己永無后顧之憂。
可崇初島誰也不知道,厄童到底為何物。
宋忱只當島民有意欺瞞,他一氣之下,殺盡了島上的所有孩童。
他沒得到的東西,那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阿兄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寫在了信中。
看完那封信,我手腳發冷。
這一切,我和阿父從不知情。
阿兄說。那次宋忱屠島,他舍命相攔,令宋忱勃然大怒,差點當場就砍了他的頭。
真正置尉遲家于死地的,從來就不是那些偽造的通敵信件。
而是尉遲家的人,過早地窺探了宋忱殘暴冷血的一面。
他還說,阿父本可以挺過來的。
我抽回思緒。
元驚玉背在身后的手漸漸松開。
他揚起那雙眼眸,輕輕回答。
「我與宋忱,的確是見過的。
」
話音剛落,只聽見身后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皇上,他們在這兒!」一個拿著魂幡的男人,急切地說。
柳眠真大喜過望:
「忱郎,臣妾沒騙你罷。
「這冷宮分明就是有鬼。
「說不定,您的皇后這幾日……夜夜來此,就是為了和那鬼奸夫私會呢。」
柳眠真倚著男人高大的身姿,眼波得意。
宋忱看向我,恨意刻骨。
21
他透過我,像是在看著什麼。
「這里當真有鬼魂?」他問那個神棍一樣的男人。
那男人諂媚地點頭。
「臣看得見,千真萬確。」
「那青衣男鬼,正看著您呢。」
宋忱忽然扯出一個笑容。
「元驚玉,是你?
「當年朕將你約至冷宮,你說,你的命數已與大涼相連,不肯為我所用。
「朕殺了你,還在你臉上劃了七刀。
「最后,才將你尸骨拋入冷宮井口中。
「這些你若是忘了,朕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這一番話,猶如驚雷,令我肝膽俱裂。
原來,這才是真相。
元驚玉負手而立。
他牽起嘴角,面色逐漸陰沉。
「宋忱,你若想千秋萬代坐在那位置上,就該做明君,走正途。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你偽善自私,屠盡崇初,就以為能找到千秋萬代的法子。
「還真是……愚蠢透頂。
「從來就沒什麼厄童。」
元驚玉面沉似水,一字一句道:
「從始至終,甘愿殉道者,唯我一人而已。」
是啊。
為萬民踽踽獨行,卻又不催不折的那個人。
從始至終,唯有他而已。
22
此時此刻,宋忱帶來的侍衛,已將冷宮團團圍住。
我瞧著那些身影。
元驚玉周身戾氣大盛,他抽身向前,驀地出現在宋忱的面前。
宋忱驚呼出聲。
他慌張地想要拔出身邊侍衛的劍。
「護駕!」
趁著這空當,我轉過身,對著他身后的那幾個侍衛揚起手。
一時間,劍鋒調轉,齊齊指向了宋忱和柳眠真。
他再回頭,竟發現冷宮外,不知何時又潛進來許多侍衛。
站在第一個的,正是阿兄。
阿兄一掃之前的頹靡模樣,神情之中,殺意凜然。
宋忱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尉遲家交給我的軍符……是假的?」
我笑了笑。
「算你聰明。」
那日,柳眠真與宋忱大婚。
我看著鮮血淋漓的阿父和阿兄,徹底死了心。
宋忱忘了。
尉遲家的兒女,愛恨從不肯拖泥帶水。
你若無情我便休。
但你欠我的,我也要一分一毫,全都討回來。
他當然也不知道,那些所謂的令牌,都是假的。
尉遲家真正的軍符,從來都只有我們的臉罷了。
也是在詔獄中見面的那一日,我和阿兄早有約定。
如果尉遲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只要我能從宮中出去,再碰頭,就是起兵的訊號。
「善善,你想好了?」
「嗯。」
「以后這座王宮,姓的是尉遲。」
……
我緩緩走近宋忱。
他被刀戟困住,第一次流露出慌亂的神情。
可我內心充滿無盡快意。
「尉遲善,你想要朕的命?」
下一秒,我抽出旁邊侍衛的佩刀,反手捅進他的胸膛。
「豈止。」我嫣然一笑。
那佩刀上刻著「尉遲」二字,透著湛然寒光。
「我要拿回尉遲家的江山,也要你的命。」
我的刀又往深插進去。
這次,面前的男人瞪大眼睛,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衣領。
直到再無半點聲息。
宋忱死了。
我看著早就嚇傻了的柳眠真,將那把刀塞進她的手中。
「又尿了?」
她面色發白,兩股戰戰。
「你怎麼膽子總是這麼小啊。」
我拍了拍她的臉,又指向了她手里帶血的刀。
柳眠真眼神驚懼,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