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和白月光大婚的那天,廢掉我的后位,還將我的父兄全都下了詔獄。
后來,我被打入冷宮,一心求死。
一個男鬼突然給我來了個貼臉殺。
他還嫌棄地看著我:
「小皇后,你哭得真難聽。」
「我還以為,誰在冷宮殺豬了呢。」
1
宋忱和柳眠真大婚的那一日,帝都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雪。
她穿著一身正紅色喜服,腰身纖細,身旁就是高大挺拔的宋忱。
——出身草莽的天子,和他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馬。
宋忱還是做到了對柳眠真的承諾。
那一對璧人的喜服,灼痛了我的眼。
彼時,我已經在這厚厚的大雪中狂奔許久。
發髻散亂,腳上的鳳屐不知道是不是跑丟在了詔獄里。
雙足踩在冰雪中,此時竟然也不會覺得冷。
我攥著那明黃色絹紙,渾身上下都在打戰。
「皇上——」我高聲唱喏。
在一眾朝臣的最外圍,跪了下來。
霎時間,氣氛忽然凝重。
一雙又一雙眼睛朝我看過來。
他們看著我沾滿泥水的鳳袍,也看著我滲血的羅襪。
此刻的我,像個下堂棄婦,像個瘋子,唯獨不像皇后。
最后看向我的,才是宋忱那雙肅殺的眼眸。
眾目睽睽之下,我雙臂高高托舉起那道圣旨,面龐悲慟。
「尉遲氏鎮守邊關數載,以血肉鑄城,肝腦涂地,未曾有一寸疆土拱手相讓!
「全族三十六口,戰至今日,唯余一十八人。
「滿門抄斬……實在罪不至此!」
我目眥欲裂,強壓著喉頭那一股腥甜。
聲音在抖,手指好像也在抖。
「臣妾懇請圣上,收回成命。」
宋忱站在皚皚白雪中,佳人在懷,姿態睥睨。
而我長拜不起,跪伏在地。
2
宋忱沉默不語,在場的眾臣也無人敢言。
人人都知道。
昨日,我阿爹撫關將軍通敵之事敗露。
宋忱大怒。
不僅連下三道詔書,撤換邊關的尉遲軍,還將我父兄打入詔獄,降斷脊之刑。
甚至有傳言說,他要將尉遲家滿門抄斬。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直到我方才在詔獄里,終于親眼見到了奄奄一息的阿爹。
昔日威風凜凜的他,整個背上都是血。
為了和我說話,不得不支撐著身體,靠在墻上。
他擦干了手上的血,慈愛地撫上我的臉。
「善善啊,乖囡,別哭了。」
「看著你哭……阿爹比受刑還疼呢。」
我死死抓住阿爹的手,心里仿佛被人撕開了一條大口子。
此時此刻,面對宋忱,我甚至顧不得任何狼狽。
——我只想要尉遲家的人活下來。
「尉遲善。」
宋忱終于肯開口了。
他緩緩行至我面前,神情陰晴不定:
「朕知道,你平日里背靠著尉遲家,眼高于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是挺風光的。」
「但今日是朕與貴妃的喜事。就算是天塌下來,你也不該沖撞。」
喜事?
尉遲家滅門,迎娶柳眠真。
恐怕,宋忱今日是喜事成雙。
「臣妾,懇請圣上,收回成命。」
「……宋忱,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從不會用這種卑微姿態求他。
可今天,我臉埋在雪里,渾身哆嗦著,只不斷重復著這一句話。
柳眠真突然開口。
她輕輕道:「忱郎,這天寒地凍的,不如你就允了姐姐罷。」
這「天寒地凍」四個字,反倒提醒了宋忱。
許多年前,也是一個深冬,柳眠真被我扇了個巴掌。
她負氣出走,卻迷了路。
被宋忱找到的時候,凍得手腳都僵了。
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柳眠真也只是來投靠他的鄰家孤女。
宋忱卻帶著怒火,斥責我:「你是將門之女,體質康健。阿真她不一樣,很怕冷。」
「尉遲善,你就這麼妒忌她嗎?」
記憶抽回,天子宋忱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他順手將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柳眠真身上。
「你若是愿意赤足行遍這九重宮闈。或許,朕可以考慮,重新處置尉遲一族。」
「只是,你做得到嗎?」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卻像是終于見到了一絲希望,重重叩首。
「臣妾謝恩。」
可宋忱好像又不滿意了。
他面色不虞:「尉遲善,你就不為自己求些恩典?」
我點點頭。
「臣妾確實有一事,想為自己而求。」
——求與君長絕,一別兩寬。
3
那一日,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撐過漫長的紅墻夾道。
快要走不下去的時候,耳邊不斷回響著阿爹的話。
「善善,乖囡囡,別哭。」
就這樣,我沒有掉一滴眼淚。
我在所有注目之下,挺直了背脊,安靜又倔強地,用腳走過宮中的每一寸冰雪。
當天深夜,宋忱如我所愿,將我打入冷宮。
那道圣旨也著實可笑。
宋忱只寫了四個大字——
「朕成全你。」
那宣旨的小太監也很為難,最后還是我自己主動接了圣旨,他才安心。
只是,我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腳,咧著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輕聲自言自語著:
「尉遲善,你可真慘。」
這冷宮里恐怕連只鬼都沒有,更別說是傷藥了。
如此挺過一晚上,這雙腳怕是徹底廢了,以后走路都成困難。
更別說是……回到邊關去,騎我的棗紅小馬了。
眼眶發酸,喉嚨越來越堵。
不過不要緊了。
至少,阿爹和阿兄能暫時保住性命了,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心里還是這麼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