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羨,這封信我寫完后會托初韻轉交給你,你一定要打開看看。我怕這次的假死成了真死,怕我的心意你一直都不曾知道。
阿羨,我愛你。
我很早以前就發誓要娶你,可我真的有無數的不得已。
阿羨,你要理解我。
若我這次平安歸來,把侵略者趕出中國后,我定八抬大轎地來娶你。
阿羨,你一定要等我。
阿羨,你要記得我。
—— 江禮 留
204 春庭月
陳初韻篇
江南的春雨來得猛烈,今日正想把院內海棠的枝葉修剪一番,那雨便傾盆落下。我迅速地收好晾曬的衣物,轉頭就瞧見了那舊人,那記憶深處的、難以忘卻的、一同并肩作戰過的人。許知言認識我是在他發表《海棠舊夢》以后。
而我認識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我還沒嫁給江禮,還是一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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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去法國留學時,是在1933年。那時候的他小有名氣,寫的抨擊政府的文章雖然影響波動不大,可也照樣激起了我的愛國心。
小姑娘的心思總是這樣,我幻想著嫁給他,為了他,我在法國做了一段時間的記者。
后來江禮找到了我,讓我加入順華會。
那時,聽說許知言回了上海,為了離他更近,也為了和老江更好地潛伏,我成了江禮的三姨太。
江府的妻妾走散后,李聞欽送我回到法國工作。
我本以為這輩子不再與許知言有緣,可就因為他發表的《海棠舊夢》,我又被派回了國,再次見到了他。
我們之前在法國有過一面之緣,在某一個宴會上。那時他就已經是許多漂泊在外的華人姑娘的偶像。
許知言的心思有九成用在了理想上,后來年紀大了,許知言也還總是會想到革命,想到曾經在順華會經歷的一幕幕。
溫羨還活著的時候,許知言就告訴我們,他一定要親眼看著日本人投降,革命一定要勝利,只要還有他許知言在的一天,我們就不能放棄理想。
不僅是許知言有理想,順華會的同志有理想,我們的國人也有理想,大家都有同一個目標。
可我畢竟還是姑娘心思,在做革命的同時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許知言,我喜歡他專心致志、為了理想不斷奮斗的樣子。
可是許知言,他不懂。
他說他并沒有心思想這些,如果沒有國,哪里還會有家。
是。
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也不會像溫羨一樣,時不時地就糾結江禮的心思。
說到溫羨,我們好久沒見了……
中元節那天我忘了給她燒紙,她就來我夢里怪我。江南這個地方很美,我倒還不想回上海了,可想想故人都在上海,我便得空回去一趟,順便看看溫羨。
回上海的前幾天,江南下了好大的一場雨,我被迫延遲了幾日。
江南的雨來得猛烈,好不容易等到太陽出來,正想把院內海棠的枝葉修剪一番,可那雨又傾盆落下。
我迅速地收好晾曬的衣物,轉頭就瞧見了那舊人。
那記憶深處的、
難以忘卻的、
一同并肩作戰過的人。
許知言。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在1940年,和正田決一死戰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二姨太最后的下場是被他心愛的正田拉過去擋子彈。
二姨太絕望地喊了出來,血濺得好遠,許知言擋在我的身前。
我不敢看,角落的尤子也不敢看。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槍聲不斷,許知言派李聞欽保護我逃走,我不忍他在那里,我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可我又想,我不走恐怕會成了許知言的負擔。
“初韻!一直往太陽升起的地方跑!躲好不要再回來!”
一直往太陽升起的地方跑,躲好不要再回來。
途中李聞欽被殺,我孤單一人,沒有回去。我聽許知言的話,躲到了他最喜愛的地方。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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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許知言這次是特地來找我的。
有九年沒見了吧?他的眼鏡換成了金邊,白色的西服襯得他的膚色更白凈了。
他把當年的事情統統與我講了一遍,有些我忘了,有些卻還歷歷在目。
“尤子呢?”
那個小姑娘回日本了,現在是鋼琴家,報紙雜志上都能見到她。
挺好的。
“江禮和采秋呢?”
江禮搬進了祖上的老宅,把江家別墅改成了學堂;采秋如今是醫院的主任,醫院的梅花她也讓人都種起來了。
都挺好的,這些年大家過得不錯就行。
那……許知言你呢?
許知言說這次來,是為了娶我回家。
娶我,回家。
1950年我還是回到了上海。
深思熟慮后,我認定就是許知言了。
開春時我見到了江禮,他宅里多了生面孔,開門的丫頭叫念羨,和溫羨剛入府里的樣子差不多。別說江禮了,就連我看著那個丫頭也喜歡得不得了。
江禮的院子里有一顆桂花樹和梅花樹,大概又是他為了等溫羨回來而栽的吧。
為了歡迎我,他招待我吃了好多上海的特色小吃,酒足飯飽后,我們還一起去看了溫羨。
她的墳兩旁被江禮種滿了花,江禮說他忍不住,每次一來瞧見碑上刻的“溫羨”二字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