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照道:「我是趙四水,也是沈照,你說你走不上去,我愿意下來接你。我往下走九十九步,你為什麼就不愿意往上走一步呢?」
「我入宮,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我娘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崔汐瑤?什麼入宮?你們在說什麼?」
我仰天長嘆。
「阿娘,沈照是當今圣上!」
阿娘愣了兩秒,摁著太陽穴,腳一軟,跌了下去。
我扶住阿娘,同沈照道:「你瞧,我們倆身份地位差這麼多,是阿娘聽見都要暈倒的程度。」
沈照道:「賣豆腐怎麼了?我覺得賣豆腐很好!」
我也道:「賣豆腐怎麼了,我也覺得賣豆腐很好。」
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瞧見對方眼中的痛苦。
僵持片刻,沈照又掏出那塊玉佩遞給我,苦笑道:「你先安頓好陶嬸……至于我們的事,以后再慢慢談。」
11
晚上,顧清言來了。
我娘被嚇得不輕,顧清言提來一支人參。
我在灶房燒火燉人參,顧清言就倚在門上,攏著袖看我。
我流下兩行淚,回頭,沖顧清言說:「這個柴不好,熏人。」
顧清言應道:「嗯,回頭換了。」
「說換就換啊,顧大人當了官,就忘記你吃不起飯的時候了?」
顧清言一本正經道:「不是說換就換,是你說換就換。」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眼淚汪汪同顧清言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好歹,當今天子來到我家門口提親,被我趕回去了。」
顧清言道:「確實是不知好歹。」
我大怒:「連你也不懂我?」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又要升官了,這回是三品。」
我一抹眼淚,賀道:「恭喜啊,顧大人前途無量。」
顧清言笑了笑:「我做官再拼命,也不過二十三歲,這個年紀的三品大員,你聽說過嗎?」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
顧清言嘆道:「我能升這麼快,說來也是沾了你的光。皇上他提拔我,想讓我在朝堂站穩腳跟,讓你有個好娘家,怕你進宮,被別人說閑話。小小,他很早以前就在為你鋪路,比你想象中愛你。」
我沒說話。
顧清言又道:「他推新政,動了世家的利益,這次中毒,只是世家的一點小小警告,可他還是執意要娶你——一個平民皇后,你進宮是不容易,他面對的阻力,遠比你想象中更多。」
「小小,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嫁給他,你怕門不當戶不對,怕不幸福,怕以后他再娶別的女人。那你同我呢?我們門當戶對,我以后也不會娶別的女人,我發誓一心一意對你好,你愿意現在立刻嫁給我嗎?」
顧清言這番話幾乎嚇得我魂飛魄散,他眼中有灼灼火光,看著我,一直燒到我心里去。
我躲著他,不敢細看。
顧清言卻不讓我躲,他抓著我的手道:「回答我,你愿意現在立刻嫁給我嗎?」
我被他逼急了,支吾道:「兄長,你、你很好……可是……」
顧清言猛地放開我的手,后退兩步,笑道:「那可不就得了嗎,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不嫁他,你也會抱憾終身。你想嫁他,就去嫁。兄長這些年,拼命做官,就是做為了作你的底氣,有什麼事,兄長在背后為你撐腰。」
他神情變得太快,剛剛一切,只像吹過一場風、做過一場夢。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只覺得手上被他抓住通紅的一片,還留有證據。
顧清言體貼道:「沒嚇著你吧,剛剛只是做戲,不要當真。」
我默然無語,良久心下稍定。
我和沈照的事情,不是我勇敢嫁他,就能解決的。
沉吟片刻,我道:「兄長,推行新政的事,我不懂。只是我想問問你,朝堂上,寒門學子一派,世家貴族又一派。二者之間的矛盾,是不是一點就著?」
顧清言沉默。
「倘若你是崔氏,新帝提拔人才,已是在奪我你的權了,如今,連許下的后位也沒有了,你會怎樣?
「他剛登基,不過幾年,推行新政,只得徐徐圖之。若是逼得太緊,世家反了,會如何?他已經中過一次毒了,再來第二次,會是什麼?
「我確實喜歡沈照,可他是皇帝,我們倆的情愛,與這天下比,終究是太小了。我為我自己考慮,也為沈照考慮。我們或許終有一天要成親,但總歸不是現在。」
12
天蒙蒙亮,我留下書信,囑托顧清言和如意照顧好我阿娘,背上行囊,一路南下。
京城待久了,等出來,才知天地遼闊。
我見過流民,見過世族旁支欺壓百姓,見過郊外的黑店,見過田里的莊稼漢,見過蓮池里的漁歌女。
又是三年,到最后,我見青山。
一路走,京城的消息,慢慢地,一道一道飛來。
沿途聽說新帝減免苛捐雜稅,厚農桑,嚴懲貪污。
我最后停在江南。
路邊的柳樹抽出新芽,我租了個院子,教村里沒條件的姑娘們認字。
我教那些女孩,第一個字是【我】。
姑娘們嘰嘰喳喳,抱著頭噘嘴。
「小小姐姐,這個字也太難。」
我笑一笑,想起秀才,說道:「不會寫【我】,怎麼做人呢?」
村里有個獵戶,說是感激我教他侄女認字,每至年節,就要提上東西來我家。
乞巧節,我望著他提來的兩只大雁,認真道:「其實,我已經嫁過人了。
」
獵戶磕磕巴巴道:「啊?」
我嘆了口氣,張口胡鄒:「我這麼個年紀,可不是嫁過人了嗎?我那夫君,名叫趙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