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府最不受寵的面首。盡管公主常常在深夜里召我,但是說起來很令人羞恥,入府的第三個年頭,我依舊是只小童子雞。
她只讓我彈箜篌,一邊聽一邊怔怔地喝酒,也不同我說話,我只好低頭把會的曲子挨個彈一遍。
起初其他面首們非常嫉妒我能經常在晚上侍奉,酸言酸語地擠對我。
但日子久了,他們也窺破了些真相,開始這麼說:「喲,蘋洲,又彈了一夜箜篌啊?」
我情愿我是一個畫師,抑或一個陪她對弈的人,這樣他們就會猜測房門內是怎樣的香艷無邊。
而不是這該死的箜篌,彈一晚響一晚,夜夜明示整個府上:我跟公主獨處時從來都是清清白白。
我不想要這清白。
我已經十七歲了。
府里面首多是少年,正是欲火難滅的年紀,公主卻只有一個,所以他們私下有相好的丫鬟也是常事。
我原本以為我也需要。
但當丫鬟中姿容最出眾的翠桃給我送了幾個荷包、扇袋,并開始約我至無人處私會后,我終于認清了我自己。
我并不好奇其他女子羅裙下的奧秘,我只好奇公主。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因為我吃她的住她的,連名字都是她取的,如果她永遠只想聽我彈箜篌而不想睡我,那我將無法可想。
除非爭寵獻媚。
我雖沒有實踐過,但也算從小耳濡目染。
忘記說了,蘋洲,不光是我的名字,也是我長大的地方。
那個地方遍地秦樓楚館,我娘年輕時是紅透半邊天的頭牌舞妓,后來有了我,身價就跌了。
這一跌,就再也沒有漲起來。
公主扮了個俊俏小生來玩的時候,我正在替姨姨們調琴弦備舞衣,以此掙些零花。
她皺皺眉頭問道:「如今民風已經這樣開放了嗎?這麼小的孩子也廝混在脂粉堆里。」
「公子爺誤會了,這是我的兒。」我娘在一旁笑嘻嘻地答道。
「你的兒?你以后準備讓他做什麼?」
「這孩子頗通樂理,人也機靈,往后給姑娘們梳頭伴奏跑腿子都可以,不愁沒有飯吃。」
「這樣啊,」公主掂了掂錢袋,「十兩金子賣不賣?」
我娘被她問得一愣:「公子莫非好男風?」
「二十兩。」
我娘揪著我的領子往她面前一送:「孩子年紀小,公子憐惜著些用。」
她倒是......用啊。
三年了。
我像一朵無人問津的小花,還沒盛開就要獨自枯萎在深宅里。
也許是太焦慮了,導致當夜一首曲子下來彈錯了七個音。
我偷眼瞧著公主神態如常,似乎并沒有發覺,暗自慶幸,準備下一曲來個更加爛熟的避免再錯。
「蘋洲。」她突然睜大已經醉意蒙眬的眼睛,開口喚我。
「在。」
「還想蒙混過去?我就這麼好騙的嗎?」
「奴才知錯。」我立即走到她身側跪下請罪。
她抬手揪了揪我的衣裳,笑道:「這顏色倒襯人。」
我還沒來得及說句客套話謝她,她突然一發狠把手里那塊布從我衣裳上扯了下來,勾著我的脖子吐著酒氣道:「小東西,打扮得這麼鮮亮是要勾搭誰?」
我心頭一震。
還沒來得及說話,公主滾燙的臉頰幾乎貼到了我的脖頸間:「是不是翠桃?早看著你們倆眉來眼去勾勾搭搭了。」
「回公主,不是。
」
「不是?那還能有誰?」
「奴才說錯了,是沒有。」我別過腦袋躲著撲面而來的酒氣。
躲過了酒氣,卻沒躲過她霜雪一樣的肌膚,由于太過用力,她攀在我身上的那只手臂袖子已經卷到了肩頭。
她捏著我的下頜把我掰回來,不依不饒道:「沒有嗎?」
太近了。
近得我連她的心跳都能感受到。
「不行嗎?」這個當口,我突然惡向膽邊生。
「什麼?」
「不可以勾搭別人嗎?」
「說什麼鬼話?」
「是說真的,不想再做公主有名無實的面首了。」
她聞言笑了:「你年紀還小。」
我嘆了口氣。
這句話從我十四歲起,就已經不知聽過多少遍了。
「不高興了?」
「奴才不敢。」
「行了,以后不會有名無實了。」公主抿住嘴角的笑意。
當夜,她許我留宿。
再次睜開眼睛時,公主只穿了一件輕薄的寢衣跟我睡在一張床上,領口大敞。
這場面看著銷魂,其實我心里是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的。
因為公主昨夜說那些話時喝了許多酒,我怕她說的是醉話,醒來懊悔。
我的衣袖叫她壓住了,為了不驚擾她,我沒有起身,只支起一只手臂安安靜靜地欣賞她的睡顏。
突然房門讓人大力撞開。
一個披掛著鎧甲的青年男子拿著刀闖了進來。
我心里一驚,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人敢在公主府囂張至此?
那人接下來的言辭更加囂張:「華宵,我真想給你一刀。」
華宵就是公主。
隔著屏風我已經看到了他手中的刀寒光一閃。
侍衛遲遲未到,也許都已經被他殺掉了,我第一次在公主房里留宿就遇上這種情況,離奇程度跟做了十年面首仍是處子之身不相上下。
我慢慢抄起手邊的玉枕。
這一擊若是不中,我只好舍身拖住他好叫公主逃走。
正在我心臟狂跳聚精會神準備跟賊人搏斗的當口上,公主醒了:「蘋洲,現在是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