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油紙傘,拉著謝朗在鋪子前排起了隊。
「店家,拿兩塊栗子和肉餡兒的煎夾子。」
謝朗見我接過紙包,拿出錢袋向店家付了錢。
「以前冬日的時候,阿娘也給我做過煎夾子。」
我吹了吹滾燙的夾子,小小咬了一口,脆脆的餅皮夾著軟糯的栗子泥,融化了風雪,只留溫熱和香甜在唇齒間。
「阿兄!這個和阿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樣,你快嘗嘗。」
謝朗薄唇微抿,視線落在被我咬過的缺口處。
又被阿兄嫌棄了。
我耳朵燒得發燙,縮回舉到他唇邊的手。
「阿兄,你吃另一塊肉餡兒的吧,那個我沒吃過——」
我的聲音愈來愈小。
謝朗俯身握住我的手背,就著我的手在那塊栗子餡兒的煎夾子上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有些甜膩。」
我邁開碎步跟上他,想到適才他糾結的神情,忍不住出聲。
「阿兄其實不必勉強的。
「阿兄?」
謝朗突然停下腳步,我猛地撞上他。
「那是周曜嗎?」
他虛虛指了指前方,駕馬領著糧草隊伍后的人不是周曜還能是誰?
我顧不上酸痛的鼻頭,手中的煎夾子滑落在地。
拉著謝朗趕緊往后方的茶館二樓跑。
12
「他走了嗎?」
我坐在包廂里,時不時張望著站在窗邊的謝朗。
「嗯。」
謝朗放下竹簾,房間里一片昏暗。
「謝皎。
「有件事,我還未問你。
「周曜逼婚,你是否當真想嫁?」
樓下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哄鬧又喧騰,和包廂里像兩個世界,我沒由來地緊張起來。
「阿兄……是我主動答應周曜的。」
他執袖跪坐上我面前的蒲團,面容看不真切。
「這樣麼?
「那便走吧。」
謝朗撩袍起身,提著東西先我一步出了門。
13
「怎的去了這樣久?就等你和小月兒了。」
謝令方在支起的大鍋前添柴火,鍋里煮著香料。
今日謝令方要包角兒給我們吃,他說行軍在外,難得長至,就更得有過節的氣氛了。
謝朗分發了采買的食材。
幾個部下剁了肉餡兒,他與謝朗和面。
一團團面劑子被謝令方搟好鋪在木桌上,謝朗手心鋪著白軟的面皮,在面皮中心放上肉餡兒和香料,捏成一個半月形的小耳朵。
阿兄的指縫間粘著面粉,在鍋汽邊上包角兒,好似一個真真切切的凡人兒了。
眾人一起,很快就煮好了一大鍋角兒。
謝令方還備了好幾壇酒,由于我和謝朗不飲酒,他一人敬了士兵們幾海碗。
「阿兄,爹爹是不是醉了?」
我戳了戳身側的謝朗,示意他看過去。
謝令方席地而坐,抱著酒碗嚎天動地。
眼淚順著他的下頜滴入酒水中,又被他哭著一飲而盡。
我和謝朗靠近了些,聽見他口中一直呢喃著娘親的名字。
見著我們來了,他睜著腫大的眼睛,一把將人拽過去,三人抱作一團。
「小月兒小星兒,我想錦娘。」
鋪天蓋地的酒氣熏得我直發蒙。
酒液被謝令方打翻,潑進我和謝朗的后頸,涼涼刺刺的。
……
將謝令方安頓好已是后半夜了,大雪簌簌落了一日,帳篷頂上都是厚厚的雪花。
我與謝朗出來時碰巧砸下來一團,在我們頭頂濺開。
「今夜好好休息吧,明日我送你回京。」
「謝謝阿兄。」
謝朗撥去我發頂的細雪。
「越影我已經送去孫小郎處了,這樣莽撞行事,下回不能再有了。
」
他提起袍裾,步入雪中,身形在篝火下拉出細長微晃的影子。
那個雪夜,我蓋著阿兄的大氅,一枕清夢。
14
回來后沒多久,新年伊始,周曜就下了聘禮。
院中堆滿了惹人心煩的朱紅。
我張開雙臂,讓繡娘丈量腰身。
「婚服為何準備得這樣早?」
繡娘是周曜府里來的,她收起布尺:「大人對此事十分看重,親手畫了樣式,奴不敢懈怠。」
我不再多言,只想著等他們走后,遣人將這滿院扎眼的物什收起來。
「皎皎。」
真是說鬼鬼到。
周耀大步穿過直廊,朝亭榭走來。
繡娘見此退了下去。
他捏著我的臉左看右看,我狐疑地摸了摸臉側。
「怎麼了……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周曜笑著搖了搖頭。
四下無人,他便無所顧忌,將我拉進懷中。
炙熱的胸膛與我貼在一處兒,我動了動。
「皎皎乖,不要躲開我。
「真想見到皎皎披著紅蓋頭,被我抱下花轎那一日。
「皎皎,不如這個春就辦禮可好?」
他話語不似作偽。
我慌了神色。
「周曜!」
周曜吃驚地笑了,迫著我親了好幾口才離開。
我仍坐在小榭中。
看池中的幾尾紅魚翻騰著吃食。
我今年十八了。
或許不嫁與周曜,過兩年也還是要嫁作人婦的。
這世道似乎都是這般要求女子的。
哪怕瀟灑如孫瓊年,也在去年被慈玉長公主壓著訂下親事。
在她策馬馳騁的年紀,放下刀槍,做起了淑女。
敞開論,我只是謝令方的繼女,謝朗的繼妹。
他們會屬意我一輩子留在阿娘身邊、留在謝家,做那個肆意玩樂的小月兒嗎?
阿兄也是要娶親成家的。
阿娘也有了相守余生的阿爹。
我撒出手中最后幾粒魚食。
既已來之,那只能安之了。
15
北境的戰事拖了兩年,轉機竟來得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