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的聲音在我耳側響起:「怎麼頭發散著就出來了?」
他說著便將剛剛遮臉的黑紗撕成條,將我的發絲隨意的攏了起來。
我趁機想要離開,卻被他箍得更緊,連日的氣悶與恐慌都在此刻變得濃稠,噴涌而出:「周曜!你不要在這里裝什麼好人。
「你娶我不就是為了把謝府牽扯到你們三皇子派的陣營嗎?我父兄作戰一向謹慎,阿兄怎會讓父親獨自一人入敵營,你敢說其中沒有你們的手筆?」
我猛地說完才意識到失言,巷子內寂靜無聲,只有周曜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我怕極了,連氣兒也不敢出,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滑落,一滴一滴打在周曜的肩頭。
周曜放開了我,單手捏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拭去我眼角的淚痕。
我不敢動作,低低抽噎,他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睛。
炙熱的唇落在我的眼皮上。
「皎皎……是不是惹我生氣你就暢快了。」
我的眼睛被燙得輕抖。
「你不要傷我家人,好不好……」
「我也不想這般卑劣的,所以皎皎別與我作對好嗎?」
周曜的吻流連到我的唇瓣,似是喟嘆似是惋惜:
「為何要一直哭啊,讓我這個壞東西都不敢做什麼了。」
他嘴上這麼說,動作上卻是毫不含糊地親吻。
良久才松開我被他咬得殷紅的唇。
我揪著他的衣領,別過臉氣息不勻:「早知會如此,我阿兄當初就不該救你。」
周曜輕緩地拍著我的脊背,不氣反笑。
「晚了皎皎。」
5
周曜是府里半路接回去的。
與我不同的是,周曜是吏部尚書實打實的長子。
因著周曜生母早逝,周父寵妾無度,便將周曜送去鄉下的宅子差奶娘養著。
謝朗和我是在京郊撞見的他。
彼時周曜還沒有我高,小小的男童頭發凌亂,發間沾著泥土的碎屑,身著破布衣裳,瘸著腿跌跌撞撞地向我們跑來,身后追著一個刀疤臉匹夫。
我顧不得貪圖玩樂,私自跑出城被謝朗訓斥,躲到他背后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謝朗的身體僵了僵,他遲疑著拿開我的胳膊。
「謝皎,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
只見謝朗快步把小童從刀疤臉男人身前拉過來,冷聲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謝朗穿著雅貴,周身氣度不凡,雖是少年卻比刀疤臉男人高出很多,冷起聲來氣勢是十足的。
那男人賣著笑臉含糊道:「我們是從鄉下來京城認親的,誰知這小崽子不聽話不愿回鄉,半路跑回來,讓少爺小姐受驚了。」
他說著要去拽謝朗身后的男童,兩方僵持的瞬間,男人藏在背后的右手上突然現出一道白晃晃的刀光。
我還未完全反應過來,腿腳就已先行一步向謝朗跑去。
「刀!阿兄小心——」
謝朗護著男童,手臂實實挨了一刀,刺目的鮮血潤透了他碧色的衣衫。
「謝皎!」
他將男童推向我,我拉著小男孩向城門方向慌忙大跑,堪堪回頭時,謝朗已經拖著昏過去的刀疤臉男人向我走來。
謝朗常年跟謝令方在軍營里操練,雖然知道今日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麼難事,但我還是后怕了起來。
尤其是注意到謝朗那只垂下滴血的手臂。
「阿兄……你的手……」
眼前迷糊一片,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是哽咽的。
「怎麼又哭了?
「無礙的。
」
阿兄難得寬慰我兩句,興許是被我哭煩了。
謝朗的語氣永遠是平淡沒有起伏的,哪怕在此刻也如同是置身事外般平靜。
事后謝朗將刀疤臉和小男童送去了刑部。
那晚飯桌上謝朗將來龍去脈說與謝令方,我們方知原來那個小男童就是吏部尚書周寅養在鄉下宅院的兒子周曜,年歲實際上與謝朗相仿,比他小不了幾個月,因著平日里盡受虐待,才發育得那般矮小。
周寅常年不往宅子去,時日久了,奶娘就生出了別的心思,串通了外人,欲將周曜賣給牙子,未曾想被周曜逃了去。
阿娘聽完原委,雖然謝朗略去了我偷溜出城的事情,她還是了然地戳了戳我的額頭。
「小頑皮。
「若不是今日阿朗在,小月兒一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又該如何。那歹徒指不定將你一同綁了去,好要個好價錢。」
「我……我下回不貪玩了。」
謝令方聽到我蚊吶般的保證,哈哈大笑起來。
我自知理虧,偷偷瞧了眼謝朗。
謝朗仰頭喝茶,動作間他的唇瓣像揚起來了一般,溫潤極了。
我又瞧了一眼,他已放下瓷杯,面容沉靜的夾菜。
果真是錯覺。
阿兄怎麼會因我笑呢?
阿兄還是那個不諳悲喜的阿兄。
6
北境的情況沒有好轉。
我心中憋悶,一直閉門不出,周曜遣來的小廝也都被我通通打發出去,倒是消停了一段日子。
周曜正式登門來謝府訂下婚約是在三月后的立冬。
如今周家人丁稀薄。
周曜任職后,借著三皇子的助力和皇帝的賞識,很快就成了周家實際的掌權人。
周寅的妾室和一雙子女,都被周曜送去了從前關他的那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