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終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看清了一個從楚厲止班師回朝時,一個從賀幺離世后,便精心策劃的陰謀。
她沙啞著喉嚨,淚流滿面:
「原來、原來你早已發現了尸體不對啊。」
「你不露聲色地忍耐這麼多年,費盡心機假裝寵愛我,讓我真的以為我瞞天過海了,又抓住我弟弟的錯處嚴懲,就是逼我向你求情,你好說出那句孕子大赦的話,讓我動心,然后再派出他來勾引我,讓我犯錯,生下了蕭兒。」
「而你自知蕭兒非你親生,卻假意將其封為太子,是因為你從未打算讓他真的長大,你就是想要利用蕭兒,讓我痛苦,這樣你才能替賀幺報仇。」
「我說得對不對?對不對!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
楚厲止冷冷地望著她。
甚至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
可這卻徹底激怒了皇后,她嘶啞地笑了兩聲,突然道:「你想知道賀幺是怎麼死的嗎?」
「被我毒死的!」
「那天,她被我打斷了手腳,喂下了毒藥,嘴里吐著血了,疼得說不出話來,卻不肯哭一聲,只用那雙眼睛盯著我,仿佛要將我刻到心里去,變成鬼向我報仇呢。」
「但我才不怕她,她活著的時候都不是我的對手,死了變成鬼更不是!」
楚厲止眼底猩紅,恨不得立刻就掐死了她。
但他不能。
他還不知道,心愛之人的尸首究竟在何處。
21
皇后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笑得更加肆意:「你費盡心機想要知道賀幺的尸首在哪里,我偏偏不告訴你!」
「你會告訴我的。」
楚厲止卻松開了她,用手帕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手掌,垂眸看,嫌惡之色溢于言表:「因為,如若你不告訴我,我就會將蕭兒的身世公布于眾,一個野種,死了也不配葬入皇家陵園,亂葬墳一扔,被野狗野狼胡亂啃食,你這麼在意你的兒子,你想讓他死后都不得安寧嗎?」
皇后沒想到楚厲止竟如此心狠,突然朝著他撲了過去,張著嘴哭喊起來:「楚厲止,你個畜生!你個畜生,他才不到兩歲,你怎可如此狠心!」
楚厲止居高臨下地瞥著她,眼底漆黑空洞:「我的幺幺死時,也不過才二十三歲!」
「她腹中還有孩子,你害死她時,怎麼不問問自己,是不是狠心,是不是畜生!」
說著,他惡狠狠地盯著皇后,牙齒有力地挫著,仿佛能冒出火花來,嗓音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
「宋家要兵權,朕給了。你要皇后之位,朕也給了。可朕,只要幺幺。朕!只要我的妻子!你為什麼不肯給!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帝王的一聲聲詰問,染著慘死亡妻的血,回蕩在大殿之上。уƶ
宛如泣血的鳳凰啼鳴。
破碎,絕望。
楚厲止登基以來,收復失地,國泰民安,百官敬他是賢明君主,萬民拜他是戰場殺神。
可無人知道,富有一切的至尊帝王,寧肯付出一切,只想讓自己的妻子,活過來。
永失吾愛。
便是,舉目破財。
皇后從未見過楚厲止如此恐怖之色,她徹底愣住了,卻被楚厲止抓住脖子扔到了地上。
「我再問你最后一遍,幺幺,在何處。」
近在咫尺的雙眸,宛如索命的惡鬼。
皇后再也撐不住,哭著喊著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桃花林深處,聿幺臺下。」
聿幺臺。
那是我和楚厲止最初遇到的地方。
這些年,楚厲止不知來了多少回。
什麼都不做。
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
仿佛就能得到一絲安寧。
原來,不是錯覺啊。
那吹來的風,帶著妻子的溫柔。
只因為,我的尸首就藏匿于此。
22
我的尸首。
是楚厲止親手挖出來的。
如今距離我死去已經近三年了。
我的尸體早已腐爛化土。
面容早已看不清了。
但身體上上下下卻用朱砂寫滿了紅色字符,顯得詭異可怖。
楚厲止讓人將皇后抓了過來,逼問她這是什麼。
皇后神色瘋瘋癲癲,如癡如笑:「一種可讓人死后靈魂,不得往生,直至灰飛煙滅的邪術。」
我在一旁看著。
終于明白我為何死后靈魂不散。
原來是因為皇后啊。
她恨我至極。
哪怕我死了,也絕不會讓我安寧。
我該感謝她的。
不然,我就無法陪伴在楚厲止身邊了。
更無法親眼看到他為我報仇。
但這話,無疑是讓楚厲止痛更得肝腸寸斷。
他怎能想到,他心愛的珍寶哪怕死后,都在日日忍受朱砂惡咒的煎熬?!
急火攻心。
楚厲止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鮮血淋漓,從指縫低落。
宮人們一陣驚慌,皇后卻笑得更歡快:「所以,楚厲止,說不定你的幺幺還在這院子里看著你呢,她看到你殺了那麼多人,你說,他會不會害怕你啊?」
說著,她竟猛地掙脫束縛,癲狂地放聲大笑。
皇后瘋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
一陣風吹過,卷起一地桃花,桃花芬芳,在此時此刻卻顯得有些詭譎。
想起皇后剛才的話,靠近尸體的宮人們不免露出幾分瑟縮。
只有楚厲止,一直靜靜地看著我。
然后,抬手,溫柔地為我擦拭掉臉上的泥土,仿佛我不是死了,只是午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