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最近恃寵而驕,胡言亂語,如若再哄她,她只會更捏著朕這顆心胡作非為。」
說到最后,他冷哼了一聲。
我猜他定是想起了我與他的爭吵時,口不擇言所說的錐心之語。
瞬間,心狠狠揪在一起。
酸極了。
疼極了。
如若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見。
我怎會舍得與他爭吵?
我輕輕地將手放在他的肩頭,想要再次觸碰他的溫度。
我想,定然是火熱的。
往常冬日,我總縮在他的懷里,他笑我沒有半點貴妃的端莊,竟像一只惰懶的貓咪。
我便佯裝惱怒地用指尖撓他的胸膛。
撓得他癢癢的,猛地將我抱緊,扔到了床上。
便是一夜春宵。
可如今。
卻是指尖冰涼,再也無人暖了。
我本以為,楚厲止不會給我信了。
但他終究還是將信給了明德,只不過吩咐了一句:「再冷貴妃一日,明日你再派人送回京。」
「等收到信,指不定該如何笑話我嘴硬心軟,又在心疼她呢。」
說著,他無奈地笑了笑。
我看著,望著。
只覺痛苦如冰冷寒風,刺穿我的骨髓,肆意地撕扯著我的靈魂。
楚厲止滿心盼著與我團聚。
新春佳節,花燈月下。
夫妻攜手,幼子在旁。
多美好啊。
可楚厲止不知道,我已死了。
所念皆為妄想。
念此,我的心仿佛被人活生生掏了去,只余下一個空洞。
血淋淋地往外流著血。
鮮血淋漓。
痛不欲生。
5
信被送出后。
我便一直跟在楚厲止身邊。
他出征沙場,我便在營帳等他回來。
有時等得晚了,我很是無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就看到楚厲止回來了。
昏暗燈光下,他鋒利的側臉被鍍上了一層暖光,陰鷙深邃讓人不敢直視的雙眸也染上了柔光,似是十分柔軟溫柔。
他是從戰場上廝殺才得來的皇位。
無人能真的將他當作他父皇那般溫善到毫無脾氣的皇帝。
但,很多人都期盼他能成為他父皇,成為仁君。
他為此,收斂了性子。
不再御駕親征,下令廢除了嚴酷的刑罰。
他順應民意,變了很多。
甚至變得不再像我曾視若神明的丈夫。
我生前,時常恍惚他是否真的愛我。
還是如后妃所議論一般只是將我高高豎起,為皇后當擋箭牌。
我曾是不信這話的。
但我兒險些慘死。
他卻輕易放過了皇后。
讓我真的害怕了。
所以我發了瘋。
發了狂。
以至于最后一次相見。
那般狼狽,那般不堪。
我飄到楚厲止身旁,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低喃道:
「冤枉你了,真的對不起。」
楚厲止突然停下了筆,我以為他是發現了我。
抬頭看他,眼神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期盼。
這無人能說話的日子。
太難熬了。
可這時一個人隨著風走進了營帳,卷起了一地黃葉。
不碰即碎。
很是不祥。
楚厲止微微皺眉,明德上前,輕聲說道:
「陛下,宮里回信了。」
6
上次寫信,已是七日前了。
楚厲止臉上一喜,連忙讓他走近。
明德拿出兩封信,解釋道:「這封是太后娘娘的。」
「這封是貴妃娘娘的。」
楚厲止想了想,先看了太后娘娘的,看到宮中事宜一切皆好,皇后攜眾妃時常給他請安,四皇子也已經安好無恙,安置在她的壽德宮,一切安穩。
只貴妃臉上過敏生瘡,請安時臉戴輕紗,但也已大好,不必過分憂心。
楚厲止看到最后一句,眉心狠狠皺了起來。
他思索了片刻,又拿了另一封。
上面并未寫很多字,只寫了一行字——
【幺幺亦念陛下,愿陛下戰無不勝。】
字跡是我擅用的秀雋體。
看來,皇后殺我之前的確做了很多功夫。
也不知謀劃了多久。
明明只有一句話。
可楚厲止卻看了很久很久。
指尖在字上摩挲片刻,臉色越發陰沉,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明德。
冷聲道:
「你即刻回宮,務必親眼看到貴妃安好無恙!」
皇后出錯了。
她猜不到。
我私下給楚厲止寫信,從不喚他陛下。
只稱他的小字。
「柏聿。」
7
柏聿。
貞松勁柏,歲聿云暮。
先皇希望自己的小兒子成為一個才學不凡、手不染血的君子。
但他沒想到。
楚厲止成了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戰神殺神。
他從偏僻封地的小王爺,一步步走到至尊帝位,走一步殺一步,殺了弒父的逆兄,殺了把控朝野的先后,殺了諂媚惑主的黨羽,殺了不服不敬的將士。
步步走,寸寸血。
事與愿違。
他早已沾了血。
但,他是君子。
他不拘于身份,可以和邊關將士們同吃同睡,他不需將士們喊他陛下,只稱將軍。
在此處,他不是居坐高堂的皇帝,而是手持利劍、身先士卒的將軍。
邊關大捷,南蠻退縮百里之外,慶功宴上,將士們喜悅地大笑著,喝得酣暢淋漓。
楚厲止卻時不時有些恍惚地眺望遠方。
那是皇宮的方向。
他在擔心我。
這時,一個小將士湊上前來,笑嘻嘻地問道:「將軍,我看您時常看著您腰間的玉佩,難不成有什麼淵源嗎?」
楚厲止一愣,目光落在了玉佩上,玉澤溫潤,一看便知是常在手心中把玩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