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錢給我治病,他拿什麼讀書呢?
我已經建立起銅墻鐵壁,嚴陣以待,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會無動于衷,絕不答應了。
可他說:「宋小雨,我已經沒有哥哥了,你還要我看著你死嗎?我只有你了……姐姐。」
嘭。
一根針扎進了銅墻鐵壁,然后鐵壁寸寸崩裂。
敗得一敗涂地。
28
我被送去了特殊的病房。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吐血和流鼻血成了家常便飯。
最開始白溯還嚇得手忙腳亂叫醫生,我笑著自己按下了急救按鈕,嘲笑他沒有我的半點穩重。
不過這點樂子在三天后也沒了。
可惡的學霸,什麼都學得快。
我還發現,原來他居然還有一個畫畫的愛好。
我震驚:「為什麼我不知道?!」
這幾年我敢說白溯一噘嘴,我就能猜到他的下一句話,不可能我不知道啊?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拿過一支鉛筆,一張白紙。
而他的房間是他的隱私,我也不會進去的。
白溯依舊拽得要死的:「你為什麼要知道?」
他的筆尖轉動,明明只是一張便宜的草稿紙,他用起來卻好像高級了幾百倍,我動彈不得,好奇:「給我看看。」
「不給。」
嘖,小氣鬼,誰稀罕。
我扭頭沒再理他。
很多個午后,我們都是這樣度過的,外面的陽光灑落下來,我昏昏欲睡,耳邊是白溯筆尖轉動的沙沙聲,學霸嘛,考完試了都還閑不下來。
好在,這里很無聊,病號飯卻很好吃。
我自戀:「就是比我做的差一點。」
一說到這個,我就想起那晚還沒開始吃的紅燒肉和蓮藕湯。
靠,早知道先吃兩口,反正吐的是血,又不會吐吃的。
血虧啊。
白溯幫我梳著頭發,今天之后,我的頭發就會徹底剃光。
他罕見地沒有和我互懟,輕輕地說:「等你好了,我們還可以一起吃。」
我并未回他的話,抱著飯盒吃得正香。
過了好久,他又開口:「宋小雨,我是第一個給你梳頭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
29
特殊病房里的住院費和治療費高的嚇人,一個月下去,七萬塊就這麼煙消云散了。
為什麼是七萬塊呢?
因為我把另外三萬藏起來了,白溯氣勢洶洶地反問我,我笑著說:
「白溯,讓我回家吧,我住那兒也挺舒服的。」
主要是那兒有網。
「你休想!宋小雨,你不能死。」
他斬釘截鐵。
不過能說過這種話,我就知道這娃還沒被社會毒打過,這世界上的事兒哪里是他不想就不存在的。
沒有錢,他還不是得和我一起被攆回去?
我那幾天心情不錯地靜等佳音。
30
好消息,等到了。
壞消息,等到的是白溯成為省狀元的佳音。
他們那個縣級中學喜大普奔,敲鑼打鼓,拿著四十萬就往白溯身上砸,不止學校,市里也要獎勵,省里也要獎勵……
一眨眼,這娃成了百萬富翁。
他大手一揮,我喜提住院兩個月。
我:「……」
我咬牙切齒。
可惡啊,學霸。
31
他變得有錢了。
他說:「宋小雨,你看,我能養活你了。」
唉,不愧是一母同胞,一樣的笨吶。
生老病死,他再有錢能改變嗎?
我痛得越來越頻繁,化療做了好幾次,每一次都痛不欲生,這讓我短短兩個月暴瘦三十斤。
徹底成為骨頭架了。
白溯現在碰我,都像是在碰什麼易碎品,他不再頻繁地畫畫,而是一夜一夜地守在我的床前。
眼睛熬得通紅。
或許是熬的吧。
好在就算很痛苦,我依舊不挑食,吃飯吃得很香。
那天,白溯把我抱到輪椅上想推我去曬曬太陽,因為要去辦手續,走開了一瞬。
一個肥胖的身影突兀地走進來,看見我一頓,猛地退回去。
我的聲音宛如魔音:「大媽。」
賣菜大媽訕訕地走進來。
看見瘦骨如柴的我愣住,手里的飯盒握得死死地。
或許她難以想象,以往為了五毛錢能和她吵半小時的小霸王,現在似一副骨架坐在狹窄的輪椅內還有大半空余,那張朝氣蓬勃的臉蒼白一片,怎麼看,都是將死之相。
她張了張口:「真的確診了?」
我笑著回答:「您老送兩個月的飯了,這還不清楚?」
她呆愣在原地,茫然地看著我。
我主動拿過她的飯盒,有點重,或者說,我太輕了。
打開,肉粥的香味撲鼻而來,就是太淡了。
我心情瞬間舒暢,邊吃邊評價:「今天的飯不錯,就是肉不嫩,記得放嫩肉粉啊……」
我絮絮叨叨,這是個壞習慣,被白行養出來的,他從不制止,導致我改不掉了,都怪他。
買菜大媽聽著一句話也不回我,就這麼定定地盯著我。
那張中年發福的臉眉眼間和我頗為相似,現在卻突然猙獰起來,暴起一把打掉我手中的飯盒:「別吃了!!」
她大叫。
我茫然地抬起頭。
「吃什麼啊,禍害遺千年,你那個死老爸都活到那個歲數,你是他女兒,怎麼可能這麼早死!
「死得好,他死得好!」
她來回踱步,最后笑出聲。
我驚訝:「你……」
因為她開始破口大罵。
「什麼破醫院,那麼貴的儀器,測得一點都不準!騙老百姓的錢,庸醫!破機器!破醫生!破醫院!破病!」
她把能想到的東西都罵了一遍,最后罵起了她破破爛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