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恐地回頭。
我爸一身破爛酒臭站在離我兩米不到的地方。
我強撐著勇氣:「你來干什麼?」
「當然是來找點錢花,死丫頭,沒想到你居然長本事了,勾引男人,快,把他給你的錢都給我花花!」
我爸高興地開口。
我皺眉:「我和他不是那樣的,我沒錢。」
「什麼?沒錢?!」
我爸的臉色立馬難看了起來,厲聲:「沒錢你賴在這里干什麼?!還不趕快給老子滾回去,給老子偷錢!賠錢貨!」
「我不去。」
我第一次那麼堅定地回復他。
「這里才是我的家。」
「死丫頭,你膽子肥了吧!」
我爸聞言沖上來就要給我一巴掌。
我下意識后退,撞到一片溫熱,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我爸的手被牢牢地抓住,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白行臉上溫和的笑容消失,帶著幾分冷漠,將我護在懷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爸。
我爸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尤其是對方身高優勢太強,以及他身后,已經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一根鐵棍拿著的白溯。
「你、你等著!」
他嚇得后退幾步,放出狠話,毫不猶豫地跑路。
我在那一刻腿一軟。
白行將我抱住,輕輕地拍我的背,安撫地輕哄:
「別怕,小雨,別怕,他已經走了,我在這里呢,不哭,你一哭,我的心就難受。」
哭?
我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白溯站在對面的角落,也驚異地看著我。
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面。
24
這麼多年的恐懼、委屈,在這一刻崩裂,我抱著白行號啕大哭,甚至做了我過去十幾年最不屑做的事。
我向他了告狀:「他打我!白行,他打我!好痛、我好痛,我最怕疼了……」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難看滑稽死了,我想他一定會嘲笑我。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心疼地抱著我,在我的耳邊溫聲:「不痛了,不痛了,以后再也不會痛了,再也不會有人打你了。」
「那要是有呢?」
他:「我會擋在你面前。」
然后:「讓他打,打我打累了就沒力氣打你了。」
我:「……」
我笑出聲。
氣笑的。
他也笑了。
也不嫌棄地擦掉我的眼淚:「笑了就不許再哭了,不過我說的是真的,如果有人打你,我一定會擋在你的前面。」
他說到做到。
所以當我看見他腹部插進去的刀,跌下樓時。
我耳邊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我聽不見白溯痛苦的哭吼,也聽不見我爸跌落樓底發出的慘叫,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宋小雨,你真的該死。
25
人跌落樓底是什麼樣子?
全身骨頭都碎了,會抽搐,會七竅流血,會很痛苦。
我跪在他的面前,全身都在發抖。
那天,我又明白一個道理,原來人痛苦到了極致是哭不出來的,甚至說不出一句話,連意識都在潰散。
這個笨蛋。
他還想掙扎著和我說什麼。
我低下頭,溫熱的、沾染著血的手捂住我的眼睛。
我恨他,因為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想著逗我笑。
他說:「小雨……別看……好丑。」
眼淚順著他的指縫滴落,我哽咽著想罵他:
「白行,這個時候想要我笑,你是想誅我的心嗎?」
他認錯一如既往地快:「對不起,可是你笑起來好漂亮。哭不好看,所以不要哭。」
我牽動著嘴角,明明看著他笑,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也笑了。
「小雨,不是你的錯。
「你要記住,永遠都不是你的錯。」
他對著我說,卻看著白溯。
26
救護車來得很快,但沒有死神的鐮刀快。
白行死前最后見的是白溯。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人是在工地出事的,可這本就和工地無關,但工地老板還是在他葬禮時塞給了我一張卡。
他說:「我原本想把他培養成接班人來著,反正我這輩子也不可有孩子,媳婦也跑了,拿他當兒子養,認干兒子都有見面禮呢,我給點很合理吧?」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完好無損變成了一盒骨灰。
這是個噩夢。
卻因為有他,我不想醒來。
27
再次睜開眼,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熟悉也陌生。
隔壁床位的小孩在玩王者,我視力不錯,看了兩眼。
等白溯回來,就看見我隔著兩米,躺著也在隔空指揮:「往左往左……不對,往右往右!打他打他!對面會不會打啊,菜雞!」
白溯:「……」
他咬牙:「宋小雨!」
我聞聲抬眸,看見冷冰冰的他,略顯心虛哈哈兩聲。
「回來了,我就說就是上火吧,現在醒來我感覺我能吃兩頭牛,果然半夜不要刷擦邊直播,上火。」
他坐在我的面前,很不捧場地不笑,眼眶紅了:「宋小雨,我很蠢嗎?到現在還騙我?」
我訕訕:「你知道了?」
他:「那麼多血,別說上火,別人上墳也流不了那麼多。」
我受教了:「下次注意。」
「然后呢?」
我茫然:「然后什麼?」
「宋小雨,你看清楚,你腦袋里有一個瘤子,你會死的。」他咬牙切齒。
「別那麼不嚴謹,是一定會死,不過那又怎麼樣?我讓它別讓我死它就聽話了不讓我死嗎?」
我安慰他,疏導他的心情:「所以想開點,說不定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呢?」
他不聽我說話了,惡狠狠地開口:「治,無論付出多少錢,都要治,你就好好在這兒待著吧!」
「不治!」我的語氣斬釘截鐵,「我才不要我最后的日子插滿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