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總怕把白行的賠償金用完。
害怕白溯因為沒有學費和我一樣,沒有翻身之地。
我細細地處理我的菜品。
青菜熗鍋,加蒜末。肉煸出油脂,放八角白糖。小鍋里咕嚕咕嚕地響著,那是今晚的蓮藕湯。
廚房熱鬧卻也無聲,以至于我在端好飯菜時,才發現白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
他和白行長得并不像,白行溫和濃眉大眼,他則棱角分明,多了些鋒芒。
我笑:「回來了。」
今天的白溯很沉默,也沒有再對我冷嘲熱諷,我依舊給他夾著菜,悠悠地說:
「卡里白行的賠償金還剩十萬,我算了算,夠你的大學四年了。」
他:「賠償金不是只有十五萬嗎?我哥死了三年了。」
我狡黠一笑:「我省錢厲害吧?」
他眼睛紅了下來:「我不要,你都拿去。」
「放屁,你不要拿什麼交學費?」我皺眉。
「我已經找好暑假工了,宋小雨,我不用你照顧我了,我可以自己賺錢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說。
我搖了搖頭:「我不要你去干那些,讀書就該好好讀,白溯你還年輕,你走的每一步都該腳踏實地,白行說過……」
「我不要聽他說的!」
他突然站了起來,抓住我的肩膀,大聲地開口:「宋小雨!你看清楚,他已經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就是他?!」
我臉色冷了下來:「他是你哥,白溯,你就是這麼說你哥的嗎?!」
這是我第二次對他發脾氣。
他笑得很難看:
「就是因為他是我哥,所以我才會這麼難受,我連嫉妒他都不行!宋小雨!你說我該怎麼辦?!你就要走了!都是因為他!」
我察覺他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白溯,你冷靜一點?你怎麼了?」
「我瘋了。」
他的眼淚流下來:
「宋小雨我快要瘋了。
「我每次聽到你說他的名字,我都要瘋了,我明明已經可以自己賺錢了,我可以照顧你了,可你只是為他留下來,現在,你說走就要走,你們都要走,都只留下我一個人……
「宋小雨,你為什麼不能看看我……」
他哭得眼睛紅紅的,半跪在地,倔強地仰起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我。
我被這一席話說得發蒙。
「宋小雨!」
有人叫我。
我下意識地低下頭。
一滴滴血滴落白溯的臉上。
他驚恐地看著我,眼睛里面是我前所未見的慌亂。
15
「別……別慌……」
我胡亂地想要抹掉他臉上的血,安慰他:「只是上火而已,只是上火而已,白溯,給我張紙好嗎?」我有點看不清。
他沒回答我,一會兒呢喃四顧:「紙,對紙……」
一會兒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120,對 120……」
那邊打通了,他大吼著:「救救她!云清路 28 號!在云清路 28 號!求求你們,救救她!」
這個笨蛋。
我想笑他,但是滿口的血液讓我笑不出來,只能退而求其次,告訴他:
「白溯,這兒路太窄,救護車進不來的,還有……給我張紙。」
我幾乎可以想象自己說一句話吐一口血的樣子多恐怖,不然白溯的表情也不會那麼害怕。
16
嘿,活該,誰讓他說我,被嚇到了吧。
17
他只是愣愣看了我兩秒,將一坨紙塞到我的懷里,猛地把我抱起來,往門外沖出去。
我那個小破電驢無法承受兩個人,他就抱著我跑到馬路邊,顫抖地對我呢喃:「宋小雨,你別死,你別死……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別死……」
我抱著一坨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鼻子,嘴巴,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我覺得我有點疼。
晚上馬路間過路的車發出刺耳的車鳴,他就這麼抱著我跪在馬路間,沖過往的車輛跪下哀求:
「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我有錢,求求你們,救救她,送她醫院,我給你們錢,救救她……」
「瘋子!看不看路啊!」
「什麼鬼?!你殺人了嗎?!快走!快滾!」
「媽的,抱著個死人,瘋了吧?!」
可以想象大半夜一個少年抱著滿身是血的女生跪在馬路中間有多詭異,被逼停的司機下車剛破口大罵就被嚇得跑回車里繞過他飛速離開。
有的甚至對他大聲地罵,越罵越難聽。
他不反駁,只要有人能送我去醫院,只要有人能救我。
可那是白溯啊。
那麼驕傲的白溯,渾身都長滿了刺,誰要是敢說他一句,他就能豎起全身的刺把對方扎得遍體鱗傷。
可那天他就這麼抱著我跪在馬路中間,求了無數的人,不停地呢喃救救她。
18
少年背總是挺得很筆直,我知道,他是怕沒有了白行,要是自己彎下腰來,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們家里沒人,可勁地欺負我們。
就好比有一次,我差點被人拉進巷子里。
他沖了過去,差點把人打得半死,被我拉了回來。
等做完筆錄,我忍不住告誡他:「遇到這種事,可以報警,不要打人。」
「宋小雨,你傻嗎?!他對你做那樣的事!你叫我在邊上看著報警?!」
他氣得聲音大了一倍。
我當然知道。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還那麼年輕,你不該因為這樣的事防衛過當留下案底。」我試圖和他講道理。
「至少不該是為了我留下的。」
他愣是一晚上沒和我說話,第二天我起床時看見坐在客廳里一夜沒睡的白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