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住在冷宮里的瘋子,自我出生以來,我們父女二人便人人可欺。
直到那天,久違謀面的女帝來到了冷宮。
我的瘋父忽然束發潔面,露出較好的面容。
他朝我傻傻一笑,說要為我搏一個前程。
1
在有記憶以來,至今十歲,父親司南禮一直是瘋的。
愛穿雪白的衣裳,只是常常弄得臟兮兮的。
不說話的時候就蹲在草叢里,用磨尖的樹枝寫字。
低著頭,寫得認真,露出蒼白清俊的側顏。
恍然給人一種他是個沉靜的世家公子的錯覺。
只是下一刻,他就把一只螞蟻塞進了口中。
我掐住父親的嘴巴,讓吐出來。
他急急地搖頭,發出唔唔的聲音。
來送飯的太監見父親把螞蟻吞了下去,不禁嗤笑一聲,說:「這瘋子何時才消停點。」
我回頭瞪了他。
太監不以為意:「陛下都不將公主您當一回事,公主可就別端架子了。」
聞言,父親朝他齜牙。
在這里,人人都能欺凌父親。
有時是因為他把衣裳弄破了,有時是大半夜不睡覺爬上屋頂玩,輕易就讓人抓住克扣飯菜的由頭。
在我剛懂事時,還嘗試過問父親:「你傷害過陛下嗎?」
父親直看著我笑,神情無辜。
說來,我見到陛下的次數,屈指可數。
上次相見,是在數月前的開春時分。
她站在梨花樹下,遠遠地朝這邊看過來,而左相與她并立著。
女帝清艷高貴,重臣英俊倜儻,光是站在一塊,就有神仙眷侶的模樣。
聽說,陛下和左相的小皇子也有八歲了。
陛下和左相沒有久留,施舍幾眼就走了。
人走之后,我踢著小石子問父親:「陛下會立小皇子當儲君嗎?」
父親正興致勃勃地玩著剛做好的小蜻蜓,嘴里不斷發出聲音:「卟卟——」
我仔細地聽著,高興地笑:「我明白了,你說不。」
我不再踱來踱去,坐在臺階上晃腳:「我是長女,那就是我當也可以,我當就最好。」
「好誒好誒!」
「那就可以住大宮殿去了。」
父親「哇」了一聲,連蜻蜓都掉了地。
我粲粲地笑。
2
不過,還未等來陛下的回心轉意,先等來了寒冬臘月。
父親犯糊涂的時候,會搶走厚被子。
可稍微清醒些之后,就把所有的厚物拿來裹住我,自己蜷成一團。
冷宮里也有炭,只是味道大,熏著發咳。
于是一到天亮,我們就會到院子里玩。
你追我趕的,身子會熱乎起來。
直至我撲通一下掉進冰池子里。
父親發了狂一樣把我撈進來。
可是我還是凍著了。
染了風寒,病怏怏的。
這時,左相來了。
他用憐憫的眼神看我,道:「幼子何辜。」
就這樣,因他的一眼慈悲,我離開了冷宮。
3
我在明亮寬敞的宮殿里等了兩天,都沒有等來陛下。
我心灰意冷時,一抬頭看見了我那個同母異父的皇弟。
叫元鶴。
而左相的名字也有一鶴字。
元鶴長得俊秀白皙,不料開口卻是個刻薄討人厭的:「你就是冷宮里那個瘋子的女兒?」
我怒了,瞪起眼睛罵:「你的禮數還不如養在冷宮的我。」
元鶴朝我做鬼臉:「略略略。」
我受不了,直接撲過去掐他的脖子,揪他的耳朵,瞬間就把人撂倒在地。
元鶴也不甘示弱,把我的頭發扯得稀亂。
宮女們慌了,紛紛上來拉架。
可又不敢下重手,于是繞成一團也沒能將我倆拉開。
「住手!」
突然出現了陛下的聲音。
我和元鶴同時松開了對方。
「母皇!」元鶴帶著哭腔撲向了陛下。
而我則趁機搗了一把頭發,再把臉蛋掐得通紅之后,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
結果……
自作多情。
在冷宮時琢磨出來的宮斗技倆還沒完全使出來就崩了。
因為陛下并不看我。
她心疼地揉了揉元鶴的腦袋,溫柔地哄:「都這麼大個人了,就別這樣毛燥了啊。」
元鶴指著我說:「她先打兒臣的。」
陛下這才看過來:「元謠。」
我趕緊坐正:「在。」
陛下沉聲說:「既然從冷宮里出來了,那就安分地在這里待著,你要習琴棋女紅可以,讓習字念書也隨你,總之,不許生事。」
我呆呆點了點頭。
4
我扒開密密麻麻的草,從狗洞鉆回了冷宮。
我竟在內殿里面看到了陛下和父親二人。
父親今日,竟戴了發冠。
看著格外利落。
可那冠子,已經生銹了,不知道是從哪挖出的。
他半坐半跪,扶著陛下的裙擺,笑得癡纏:「還以為你不會再來看我了。」
陛下冷冷道:「又上吊又跳湖的,非要引了我過來,最好是有天大的事。」
父親:「我們……我們當夫妻好不好?然后,你對謠謠好些……」
陛下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司南禮,你招我過來就是想爬床是吧?你也不瞧瞧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父親被罵了一頓,頓時蔫了下來。
陛下出來時,我躲在柱子后面。
等沒什麼動靜了,才出去。
父親仍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指。
「嘩——」
我跳出去,假裝又嚇他。
可是父親沒有出現一驚一乍的反應,他用懵懂的眼神看我:「你是誰?」
糟了,還沒分別幾天,就把我模樣給忘了。
忽然,他笑了笑,說:「嚇唬你的,你是我女兒謠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