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窗外的雨一直下不停。

在我的記憶里，它會一直下到凌晨。

那雨很涼，涼到人心底，可少年的手心溫熱，背影挺拔，仿佛能抵擋住所有的風暴。

我坐在飯桌上，捧著臉，言笑晏晏地看著裴久安。

在他嘗了第一口菜后，我問道：「好吃嗎？」

這是我第一次給他下廚，內心不免忐忑。

裴久安重重地點頭，豎起大拇指，「超好吃。」他說。

我笑彎了眼。

電視新聞上主持人的播音腔字正腔圓，為這個冷清的家添了幾分煙火氣。

我坐在沙發上，眼神落在窗外，廚房傳來碗碟清洗的水流聲。

少年哼著歌，心情愉悅。

時鐘馬上指向晚上九點半。

裴久安洗完碗出來，他的諾基亞響起電話鈴。

「喂，峰哥。」

「我在家。」

「現在嗎？」

裴久安猶豫地看我一眼，他捂著手機，放低聲音問道：

「那個……星星，」他紅著臉說，「你想出去玩嗎？」

我愣了愣，隨后揚起笑，搖頭。

「我有些困了，想睡覺。」

他眼里閃過一絲失落，隨后朝那邊說道：「我不去了，你們玩吧。」

掛斷電話，我坐在沙發一頭，他坐在另一頭。

中間隔了兩個人的距離。

我抱著抱枕，轉頭問道：「你不喜歡我？」

眼眸里的他分外慌張，張皇道：「沒有，我沒有。」

頓了頓，他猶豫半晌后遲疑開口：「我喜歡的。」

那張桀驁英氣的臉看不出半分混不吝的模樣。

原來漂亮好看的我，可以讓裴久安一見鐘情。

6

裴久安慢吞吞地站起身，在我身旁坐下。

少年的臂膀還稚嫩，我將頭靠上去時，他全身都變得僵硬。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我聽著雨聲，閉上了眼睛。

「裴久安。

」我輕聲道。

「嗯。」他應了一聲。

「我喜歡你。」音調猶如呢喃，可我知道，他聽見了。

僵硬的身軀漸漸柔和下來。

裴久安有一副柔軟善良的心腸，他會愛世間所有美好。

這場雨，是開始，也是結束。

我輕輕地哼起歌。

【我屬于你的注定

不屬于我的命運

不要命不離不棄

暴風雨里靜靜地運行

愛寫出我的詩經

算不出我的命運

你借我的命還給天地還給你】

「這歌真好聽，叫什麼？」

「《命運》。」

我不再靠夢，緊緊抱著你。

7

裴久安在上學前，一遍遍叮囑我要好好吃飯后，背著書包走了。

我給家里做完大掃除，時間已經指向十點。

我出了門，循著記憶來到這座城市的城中村。

在那里，我看到了姜雨，她彎著腰，露出的皮膚一片青紫，眼皮高高腫起，看不出人樣。

其實按照時間線，昨晚裴久安會出去和朋友玩，然后就會撞見在燒烤攤打工的姜雨。

她的繼父會沖出來要錢，姜雨不依，然后被毒打。

少年意氣，將女孩護在身后，任由雨絲打濕衣裳。

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裴久安會把姜雨帶回家，然后慢慢地，兩人越走越近，做出關于未來的承諾。

那個未來，沒有宋星星。

我不喜歡。

8

我慢慢地跟著姜雨，看著她步履蹣跚地撿起地上的廢瓶子和紙簍。

不禁開口：「沒用的。」

她聽見聲音，緩慢地轉身看我。

那雙眼睛在厚重的劉海后面，讓人看不分明。

「你守不住那些錢。」我輕聲道。

「他還會搶。」

姜雨站在水坑旁，地上的倒影是一個心已暮年的姑娘。

她沒有理我，只是默默上前，彎腰撿起我腳邊的瓶子，轉身離去。

不遠處的街道傳來男人罵得不堪入耳的臟話，他挺著大肚腩，滿面油光，從一個小店走出來。

他手里是剛贏的錢，過不了多久，就會全輸光。

姜雨的繼父姜世強，不僅酗酒家暴，還是個賭徒。

9

我下了公交車，沿著瀝青馬路慢慢走回家。

剛到超市，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朝我跑來。

看見我，裴久安臉上著急的神色稍緩。

他停在我面前，彎下腰，撐著膝蓋，喘著氣：

「星星，你去哪了？」

我看著裴久安，調侃道：「我隨便逛了逛，裴久安，你是逃學了嗎？」

他穿著藍白校服，露出白皙精瘦的胳膊，脖頸修長。

「我中午回來沒見你，請了個假。」

頓了頓，他又問：「你吃飯了嗎？」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吃了。」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裝滿細碎的光亮，他聞言松口氣，「吃了就好。」

我們慢慢走回家。

「裴久安，你要高考了，以后別請假。」我叮囑道。

他興致勃勃地跳高，摸了一把樹梢的葉子。

「知道了。」

「你以后考不上清北，我就等不到你了。」

「好，我一定努力。」

「你好好吃飯。」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你就沒吃幾口。」

「那你要好好睡覺，少出去玩。」

「嗯，聽你的。」

我們一問一答，彼此間流淌著安寧。

10

周末時，裴久安帶我去見了他的朋友。

未來女朋友這個理由太扯，他便介紹我是他的筆友，來這兒是找他玩的。

他的好友叫沈峰，紋著滿臂虎豹紋身，很酷。

讓人不敢靠近。

當坐到那家燒烤店時，我便知道，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沈峰是燒烤店老板，身材高大，滿身都是肌肉。

而姜雨，是他店里新招的臨時工。

我坐在長凳上，裴久安一直往我的碗里放吃的，堆成一個小山。

「我不要了，吃不完。」我無奈道。

他眉頭皺起，不開心道：「你太瘦了，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