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就是高中玩得好的那幾個哥們。
他們都知道我和郭銘在一起過,飯桌上也收起了往日不正經的玩笑話,氣氛異常安靜。
我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哥,嫂子,我敬你們一杯,愿你們白頭偕老,日子紅紅火火」
說完一杯見底,樂呵呵地又拉著旁邊的幾個哥們喝了起來。
我醉得不省人事,是被趙毅哥背回去的。
郭銘不在的那五年里,趙毅幫著他照顧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我倒真的如親妹妹一樣。
我趴在趙毅的背上,眼淚打濕了他的后背。
語無倫次地嗚咽著:「趙毅哥,我哥為啥不喜歡我了呀?」
趙毅安撫道:「小草,聽哥的話,別記恨你哥,以后重新好好生活好嗎?」
我沒有資格記恨,從開始就是我欠他的。
14
后來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我獨自生活,我和郭銘沒再見過。
和趙毅哥見過兩次,也只是吃了頓飯,沒有提及郭銘。
郭銘女兒出生的那天,他發了個朋友圈「母女平安」。
他那麼喜歡小孩子,他一定幸福極了,他的女兒一定很像他。
我早已決定放下偏執的愛,也好久不再哭泣中醒來。
我時常深夜加班寫策劃,項目也有了不錯的結果,忙著工作,沒有時間回憶過去。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直到生日那天我收到「胃癌晚期」的確診報告。
15
我拿著報告單躲在醫院樓梯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無意識地翻到了郭銘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女聲:「小草,你哥喂小寶呢,手不得空,有什麼事嗎?」
我忍著顫抖的聲音:「嫂子,沒事,就想問一下你跟我哥最近好嗎?」
那邊傳來郭銘哄孩子的聲音。
「我們挺好的」
我笑笑:「那就好,嫂子,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掛了電話,我終于忍不住大哭。
這是我的二十六歲,患癌的二十六歲,不知道可以活多久的二十六歲。
我以為我已經放下了,在這刻我突然發瘋似的想念郭銘。
甚至想過不管不顧拿著確診報告跟他說我快死了,然后死皮賴臉地求他回到我身邊。
我才發現我是如此愛著郭銘,我后悔了,后悔當初跟他回家,我就應該在鄉下長大的,彼此不見便是最大的幸運。
或許真如他所說,相遇就是不幸的開始。
華姐知道我生病后忙前忙后幫我辦病休,幫我籌款,幫我申請工傷,吃飯時她給我夾了一堆菜。
她佯裝生氣:「我怎麼說的?我讓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嘴里塞滿了食物,沒心沒肺地笑著。
「放心吧,我的好姐姐,我命大的吶」
她眼里閃過難過的情緒,翻出手機一條一條給我看。
「放心吧,現在醫學發達,我查了只要配合醫生好好治療,每天好心情,會好起來的」
我點點頭,「會好的,我命大」
16
那日在醫院見到一個癌癥晚期的患者,她頭發稀疏、瘦骨如柴、皮膚很黑,坐在石凳上曬著太陽。
她眼里一片寧靜,沒有一絲恐懼和不安,就只是單純地在享受溫暖的陽光。
或許不久后我就會變成那樣,吃完這頓我就入院化療了,在此之前我想見郭銘最后一面。
以這幅看上去健康年輕的身體去見他。
會所門口,我等到了郭銘,這次他出來地很快。
他按滅了煙頭,深沉地看著我,他臉頰胖了一些,沒我的日子他也能過得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哥......」
他語氣冷淡。
「我和你嫂子過兩天要搬去 B 市,在那定居了,以后別來這找我了。」
「真有什麼事打電話說就行」
「啊,是嗎?我來就是想跟你說我被公司外派了,下周就出發,走前來跟你道個別」
他盯著我,遲疑半晌。
「挺好的」
我嗯了聲,忍住想要抱他的沖動。
他走過來揉揉我的頭,欲言又止,手收了回去,嘆了一口氣,然后轉身回到會所。
人已經消失在視線內,我還站在原地。
再見了,哥。
再見了,郭銘。
三毛有句話是這樣的:
「我以過客之名,祝你歲歲平安」
愿你和所愛之人行走在月色中,春生夏明朗,秋祺冬康瑞。
17
我在醫院待了大半年,整天不是在護士站跟小姐姐聊八卦,就是調戲來查房的男醫生。
拉著他們的手問起生辰八字和家庭戶口。
護士長有時候看不下去。
「4 床,你的手往哪摸呢」
我意猶未盡地收回手,訕笑道:「加深醫患關系呢」
這半年里華姐經常來看我,她像個家長一樣碎碎叨叨的。
我沒想到還見到了趙毅,他守在床前一臉嚴肅:「你哥知道嗎?」
我懇求他別告訴郭銘,他為難地答應幫我保守秘密。
他走的時候看著我,眼里難掩的悲傷。ýz
「老天爺真的不公平啊」
我笑笑:「趙毅哥,如果我死了,麻煩你幫我給郭銘帶句話」
「就說我葬在我媽旁邊了,墓碑上不寫郭小草,是馬小草,讓他別找錯了」
當然他可能并不想來看。
我變得容易疲憊和嗜睡,醒著的時候很少。
我開始吐血,經常和我閑聊的小護士看著我難受的樣子偷偷抹著眼淚。
我已經沒有力氣逗她笑,最近病房里來了很多醫生和護士,我知道他們是在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