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韞之從小是在父親的嚴苛教導下成長的。

原本已經比同齡人努力十倍，可許伯父卻仍覺得不夠，興趣班也好，金融學必修課也好，許韞之在五歲時就逐漸接觸這些了。

因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自卑、敏感、易怒又偏激。

尤其在聽了不知哪里傳來的風言風語，說許伯父還有個在外的私生子。

初中三年級，我第一次見他哭得那麼傷心。

不前進就會被替代，許韞之越發努力。

可天賦使然，十幾歲的許韞之根本無法讓他父親滿意。

哪怕他長大后接管了企業，圓滑世故，叱咤風云。

但我知道，他仍活在童年的陰影里。

只是我沒想到，他把對兒時自己的感情投射在了和他過去相似的蘇妍身上。

以至于對她笨手笨腳恨鐵不成鋼，卻又對她難以自抑地產生憐愛。

荒誕，卻又合理。

至于蘇妍，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才能對我說出她比我更適合許韞之這種話。

但我知道一件事，許韞之曾對她抱怨過我。

可能就是在我出差的半年里。

他或許是抱怨我，又或是抱怨我們的感情中的問題。

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我不是想要一個對我毫無怨言的戀人。

但是我希望他的不滿可以向我傾訴——我自認為自己沒那麼不可理喻。

退一萬步說，他的傾訴對象可以是周翊，是他任何一個朋友，甚至是陌生人。

唯獨不能是對他有意思的蘇妍。

一邊抱怨著我，一邊又裝成理解我的好男友模樣。

這和騙我有什麼區別？

何況他也不是第一回騙我。

從蘇妍身上看到我的影子？騙鬼呢？

「你們倆……真的不可能了嗎？」

周翊緩緩開口，我從中聽出一絲悵然。

要非說我和許韞之之間有個見證者的話，那一定是周翊。

我點點頭。

「你就當他一時糊涂……」

「他吃了蘇妍的蛋糕。」

周翊愣住。

我嘆了口氣：「你們走后，地上的蛋糕，全被他吃了。」

正常人無法做到的一步，許韞之為了蘇妍，他做到了。

如果蘇妍知道，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周翊沒再勸我，差不多午休結束，周翊就走了。

而我，在椅子上如脫了力一般。

一直以來逃避的問題，今天樁樁件件被自己條理地剖析開來擺到面前，除了累些我竟比想象中的平靜。

再次見到許韞之是在兩天后。

下樓扔垃圾時，我在單元門口看到了他。yž

他的臉上掛了彩，是周翊打的。

「什麼人都能進來，看來小區的安全防范要加強了。」

我正要走，許韞之一把拉住我。

「小薇，我們談談好嗎？」

幾日不見，許韞之瘦了許多，下頜線都比從前分明了不少。

「我們不是都聊完了嗎？」我相信周翊有把我的態度清晰地轉告給他。

許韞之在原地垂著腦袋，秋風中稍顯落寞。

拉著我的手卻怎麼也不肯松開。ӳz

「我沒碰過她。」他說。

許韞之盯著我的眼睛：「我從沒碰過蘇妍。」

「所以呢？」我反問他，「我不在乎，許韞之。」

許韞之紅了眼，氣急般地抓住我的肩膀：「你在乎！你怎麼可能會不在乎我？」

「聞薇，我錯了……我知道自己不該騙你，更不該把根本原因算在你身上……原諒我小薇，我不能沒有你……」

許韞之幾乎是跪地痛哭。

引得小區居民紛紛投來目光。

我把他扶起來，淡然道：「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的。」

「不！」他執拗地盯著我的眼睛，「你不能離開我！」

「我們不是還說好了要一起去冰島看極光嗎？

「……小薇，我愛你，我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

「可是……」

許韞之張張嘴，卻在看到我毫無波瀾的表情后怔在原地。

可是的后面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許韞之就這樣離開了。

幾天后，我收到了他自殺的消息。

9

再見到許韞之是在病房。

他脫離危險從 ICU 搬了出來。

如果不是周翊發覺異樣，他早就死在那滿屋子的一氧化碳中。

「小薇，你來啦！」

在他蘇醒的第三天，我來醫院探望他。

許韞之半靠在病房，面色泛黃，瘦弱削骨，看起來十分虛弱。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無神的眼中有了些許神韻。

我沒有說話，自顧自走到床邊坐下，拿起一個蘋果削起皮來。

許韞之死死地盯著我，不知是在猜測我的情緒還是單純地只想看我。

「給。」

蘋果皮被我完整地削了下來，我將果肉送到他面前。

許韞之愣了愣，卻沒有接過去。

「還是說你想吃蘋果皮？」

我的話引得他輕笑，氣氛也不似剛才那般壓抑。

我靜靜地看他吃完，在他將果核兒扔進垃圾桶時，我站起來準備走了。

「小薇！」許韞之不解地叫住我，「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我不明白他問我這句話的意義。

還是說他想讓我問他為什麼自殺？

「韞之，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聞言，許韞之陷入沉默。

我回到雜志社，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只覺得無比疲憊。

許韞之出事到現在已有半個月。

在聽到他出事的消息我心中除了害怕外還覺得有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