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顧不上計較這個，第一門考試開始還不到十五分鐘，還來得及，我還有機會。yź

從家到考場，走路需要二十分鐘，于是我求媽媽，讓她騎電瓶車送我去高考。

「哎呀考什麼考！考上了也沒錢給你讀！不如別考，趕緊去做早飯，弟弟餓了。」

什麼尊嚴什麼堅持此刻都拋開了，我聲淚俱下，跪在地上求她，求她送我一次，就一次。

爭執聲吵醒了哥哥，他見我這樣，摸過門口鞋架上的車鑰匙，說他送我去。

一年前，他沒有考上本科，便去專科學輪船制造了。

我拿起包，坐在車后座，手不停地發抖。

車子開的飛快，緊趕慢趕趕到學校。

考場門口的老師把我攔下。

他說考試已經開始十七分鐘了，不能再進去了。

十七分鐘，就晚了兩分鐘，就兩分鐘，我求了他很久，他始終為難地搖頭。

「現在知道急，早干嘛去了，這麼重要的事都能遲到……」

我心如死灰，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鈴聲打響，第一門考試結束，我才猛然驚醒。

回到家，母親和哥哥正在吃飯，兩人誰也沒有開口。

罕見的沉默蔓延，我行尸走肉般進了房間，倒在床上，想我的未來該怎麼辦。

一直支撐我活著的東西突然就碎了，我十多年的努力就像個笑話。

15.

接下來的幾門我還是去考了，每一門都盡可能地拿了最多分。

高考結束，趁家里沒人，我收拾東西悄無聲息地走了。

弟弟在房間哭著要姐姐，他已經學會走路了，興許是發現沒人理他，搖搖晃晃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長得白白胖胖的，小手上來就要拉我。

我放下行李，給他拆了一包旺旺雪餅讓他抱著慢慢啃。

拿上行李，我再也沒回頭。

16.

由于已經成年，很多廠都可以進。

我謊稱自己高考沒考好不讀了，進了一個做玻璃的廠。

我運氣好，應聘上了技術工，每月七千塊錢。

新人總是容易受欺負，被廠里的大姐罵了一個月，我終于漸漸上手，能看懂參數了。

拿到人生的第一份工資，我立馬買了個手機。

不貴，只要一千塊錢，

老師給我的那個黑色手機早已不能用了，于是被我鎖進了行李箱里，再沒拿出來過。

新卡插上去的第一時間，我撥通了初中班主任的電話。

電話嘟了幾聲便被接通，還是熟悉的聲音。

我告訴他我高考失利，估計只能去一個普通本科了。

老師依舊很高興，說我已經很棒了，囑咐我在大學要好好讀書，也要多出去玩玩認識一些新朋友，同時要保護好自己，有什麼困難就跟他說。

他又問我家里愿不愿意供我讀大學，我騙他，我說哥哥沒考上，媽媽把錢都拿來給我讀大學了。

他很高興，又多說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淌了滿臉，我掛斷電話，把手機關機。

從那天開始，我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就窩在員工宿舍做題。

工資大部分被存進我新辦的銀行卡里，剩下的一小部分都用來買習題了。

高考出分那天，我依舊沒有打開手機，而是請了一天假，在宿舍寫了一天的語文卷子。

九月份，我謊稱家里媽媽生病了需要做手術，找廠里老板辭了工，拿著將近一萬兩千塊錢和一個行李箱回到了學校。

我交了學費，正式成為了一名高四學生。

16.

報名的那天，原來的高中班主任看見我，一下子拉住我的手，神色著急。

「你這孩子怎麼動不動就玩失蹤！你知道老師多著急嗎！你高考查分沒有，我幫你查了，雖然比平時差了很大一截，但是也能——」

我打斷她：

「老師，謝謝你，但是不重要了，我復讀了。明年我會好好考的。」

她看著我，嘆了半天氣：

「寫清竹，你是個好孩子，老師相信你，你家里的情況我現在也了解了，還是那句話，學習上有不會的，生活上有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我點點頭，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謝謝老師，別告訴我家里人，我復讀的事。」

「老師知道的，你盡管放心，好好讀，爭取讓我喝上你的喜酒。」

17.

一年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學校每周六有半天假，我就會去幫學校外面的一個打印店老板發傳單。

他人很好，我每次找他打印資料他都會給我便宜一點。

見我生活困難，他主動提出讓我幫他發傳單，一下午一百多張，發完就找他領一百塊錢。

不放假的時候，我就拼命讀書。晚上蹲在被窩里偷偷拿手機看網課，查寢的老師一來，我立馬把手機塞進衣服里放到肚子上。

微微發熱的機身貼著我的肚皮，讓人無比安心。

白天上課，我的進度比老師快，于是一邊做錯題一邊聽老師講課，講到重要的部分，我就停下來聽。

新同桌是個臉圓圓的女孩子，開始幾天還主動找我說話，后來見我不怎麼搭理人，便再沒有找過我了。

我樂得自在，每天除了學習就是賺錢，日子過的既枯燥又充實。

教室后面的板報不知換了幾次，高考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