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讓人打了她十板子,跪在那里陪我聽戲。
我好久沒這麼仁慈了,我都快被我自己感動了。
為什麼總有人天真到,認為可以通過挑戰哀家的極限,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和獨得恩寵呢?
我道:「咱們小李進宮前居然不打聽哀家的喜好,是為蠢,打聽了卻仍當眾戳哀家的肺管子,是為壞。」
「又蠢又壞,其貌還不揚,這都能被封為貴妃,皇上一定是出于對她的真愛吧?」
我道:「肯定跟貴妃出身將軍府沒有關系。」
一時間說綠了好幾張臉。
李貴妃這下真哭了:「皇上,太后說得是真的嗎?」
蕭執風輕云淡地扶起她,轉身拾起那只手鐲,套在我左手腕,冷聲道:
「太后身體不適,安心回慈寧宮休養,今后沒有朕的允許,不必出門了。」
我拍桌而起:「蕭執,你敢!」
他一把抄起我,眾目睽睽之下扛著走了。
6
我給他顛得酸水都要吐了出來。
他一腳踢開殿門,對驚慌失措的小宮女們道:「都退下。」
他把我扔在床上,看著我,一愣。
隨即他撲上來扶起我,緊張地到處翻看:「是碰著哪里了嗎?嗯?」
我淚流滿面。
他慌了神,因為我從沒有在他面前哭過,他抱住我道:「對不起,我錯了。」
「你欺負我,幫著外人一起欺負我!」我對他拳打腳踢,狠命去脫手鐲。
可是那手鐲怎麼也脫不下來,就像一個永遠擺脫不掉的詛咒。
我的手破了皮,流了血,連同腕上那條粗糲的陳年舊傷疤,猙獰不堪。
我以為不疼的。
深深得一刀割下去,泡進溫水里,服了藥,睡一覺。
我以為不會疼。
我已經將它藏得很好了,我以為沒人看得見,連同我自己。
可是為什麼,十五年來,這道傷口無一日不疼。
蕭執被我突如其來得瘋狂嚇得呆了呆,將我緊緊擁進懷里,輕柔地脫去那只手鐲扔遠,不斷對我道: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別哭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對不起……」
每個人都問我,我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要。
我想要的東西,我永遠也得不到。
每個人都問褒姒,你為什麼不愛笑了。
你應有盡有,為何不笑?
就連小丁都問,你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究竟還要怎樣,為什麼不能放過你自己?
我沉沉睡去。
醒來時,月上中天,手腕已被包扎好。
床帳外燈火朦朧,小丁道:「皇上,這里有奴婢守著就好,您還是回去吧。」
蕭執的身影模糊不清:「從前就想問,小丁,你是,你是……」
小丁恭謹答道:「是,奴婢曾經是懷遠將軍的侍女。
「奴婢與少將軍一起長大,情同兄妹。」
蕭執聲音低柔:
「懷遠將軍是先皇四十年的武探花,那年科舉人才輩出,少將軍年僅十八歲,是當中最年輕的一個,當時打馬游街,眾人爭相一睹其風采,生生把狀元和榜眼壓下一頭。」
小丁輕聲道:「難為皇上還記得。」
「朕當時年幼,不曾與他親近,只遠遠看過他,也仰慕過他少年意氣,鐵骨錚錚,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大的煩心事也能消融。」
小丁:「我家將軍光明磊落,自小立下宏愿,想報效家國,最痛恨陰謀詭計,常說最理想的死法就是為國捐軀,脾氣又好,又愛笑,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蕭執嘆道:「可惜了。」
我弄出點動靜。
床帳被挑開,蕭執站在床邊,問了句廢話:「醒了?」
我看著他,沒說話。
他道:「青青,做我的皇后。」
我笑道:「昨夜的酒還沒醒?」
他怔了怔,笑道:「是有點醉。」
笑完他道:「做我的皇后。」
我道:「你慘嘍,你愛上我了。」
我朝他勾勾手,他順從俯身,我摟住他脖子,狠命吻他,與他抵死纏綿。
「我也有話問你,」他說,「五年前我第一次來找你,你為何那般生澀?」
他還說:「青青,你有沒有一點也喜歡我?」
我道:「明天給我把謝清臣送來。」
他動作一停,繼而發瘋。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又把我的唇咬破了。
7
禁足第一天。
謝清臣白衣勝雪來見我,帶著文房四寶,道:「皇上讓臣來陪太后抄經。」
「別聽他胡扯,哀家不信佛,」我道,「小謝大人會畫春宮圖嗎?」
小謝輾然一笑,提袍就坐。
他執筆畫畫,我支頤看他。
一畫就是一上午,一看也是一上午。
他道:「太后請過目,可還滿意?」
是一幅畫像,畫中女子二八年紀,未著宮裝,而是一副小家碧玉模樣。
她于花中俏立。
我道:「你怎知哀家年輕時是什麼模樣?」
他道:「微臣斗膽猜的。」
他再道:「太后喜歡嗎?」
我讓小丁裱好掛起來。
小丁走出了一種要把地剁碎的步伐。
謝清臣望著她義憤的背影,道:「丁姑姑這是怎麼了?」
我道:「更年期。」
「……」
「由她去,早晚把她嫁出去,」我摸上謝清臣的手,「說說你吧,小謝大人今年幾歲?有二十了嗎?」
他道:「太后圣明。」
「二十啊,」我點頭,「人生最好的年華。」
「太后也很年輕。」
「哀家知道,不瞞你說都是拿錢砸的。」
「……」
小謝大人猶豫片刻,拿他閃亮亮的眼睛看著我:「太后為何總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臣?」
我道:「你難道不知,哀家愛好美少年嗎?」
下午我哥來哭喪。
我閉眼端坐,道:「阿彌陀佛,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