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心中有一塊空落了近十年的地方,正在慢慢地被填滿。
「你做的?」鐘樂拂袖起身,面上透出歡喜。
寢宮照例是屏退眾人,只留我在。門口也照例只有那位陳公公候著。
我與鐘樂倒也隨意些,些許時候竟也有種尋常夫妻的感覺。
鐘樂歡喜地夾起一塊醋魚,卻突然眉頭一皺,輕嘔出聲。
【14】
鐘樂懷了身孕。
是陳公公悄悄派了心腹出宮請了位先生進來把的脈。
算算日子,應是我入宮第三日有的。
如今竟有近兩個月了。
我跪在鐘樂身旁,看著龍袍半解下的小腹。
那里還是平平的,可里面卻有了我和鐘樂的骨肉。
心中莫名升騰起歡喜來。
不知當年娘懷上我的時候,爹看著娘是不是也這般歡喜。
我小心地握住鐘樂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冰涼,還有些顫抖。
好像緊張,又好像在怕。
「霜同,我們現在要怎麼辦?」鐘樂小鹿一般的眼睛盯著我。
絲毫不見往日的威嚴,此時的她似乎只是個初次做母親的小姑娘。
她在怕,怕瞞不住朝臣,怕一朝暴露無法收場……
「選秀如今當真要提上日程了,戶部侍郎的小女兒懦弱可用,大理寺卿的一位庶女乖巧聽話,不得家中寵愛,也可用……」
我細數著眾家貴女,鐘樂始終不應聲。
水珠滴落在我的手背,鐘樂正雙眸垂淚看著我:
「我不怕這些,我怕保不住孩子……」
「宮里死去的孩子很多……」
鐘樂說,當初她曾經親眼看到一位貴人懷了孕,走在御花園中,
沒有什麼預兆,只是與她碰面打了個招呼,便流產了。
那滿地的鮮血觸目驚心,她發了高熱,三天才緩過來。
可是后來,但凡與她接觸過的懷孕的嬪妃,
都相繼流產。
宮人們都說,是鐘樂克死了那些孩子。
先皇也因此更加討厭鐘樂。
【15】
我哄著鐘樂,直到皓月當空她才沉沉睡去。
眼角掛著淡淡的淚痕,好不可憐。
我想起娘曾經抱著我,也在這樣的月色下。
娘說,她愿意等爹考功名,因為爹說過會保護好我們娘倆。
爹食言了,我定不會食言。
鐘樂的肚子日漸大了起來。
懷胎六月的時候,她便經常以身體不適為由讓我暫代上朝,收了奏折回來。
朝臣紛紛抗議,污言穢語從那些文臣嘴里吐出,甚是可笑。
我只當作聽不見,左右鐘樂生下孩子,一切就會好了。
許是看抗議無效,彈劾的奏折不知何時起一封不再上來。
每日早朝收的奏折,大多也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
我心中隱隱不安,中秋節前一天,下朝時我爹突然拉住我。
他蒼老了許多,胡子發絲都花白了。
許還是在為燕國公的事情介懷吧。
袖子中被他塞進來一封信,我沒作聲,回了宮里才打開。
「鐘樂身份已經暴露,鐘玨已歸,朝臣皆知,三日后將逼宮。」
【16】
我出了一身冷汗,將信箋點燃在燭火上。
鐘樂還在歇著,我叫人看好宮殿,獨自出宮找陳公公。
一路上,路過的宮人有不少生面孔,仔細看去,手上有著或多或少的疤痕。
一看便知是戰場上留下的痕跡。
陳公公此時也得到了宮外線人的密報。
與我爹送進來的信息一般無二。
「要麼拼殺出去?」陳公公看著我。
我何嘗不想拼殺出去,只是我殺出去容易,鐘樂當如何?
她懷胎這麼久,眼見著要生了,如何跑得了。
「老奴還有一計,就是得委屈你了。」陳公公見我猶疑,又開口道。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藥粉,暗暗下了決心。
回宮的路上,我捏著藥粉,想著他說的話:
「給公主服下,我送棺槨進來,這是我們唯一出路了。」
……
回了宮中,鐘樂已經醒來,我端著安胎藥遞給她。
她的臉有些圓潤了,臉頰上掛著些許藥漬。
我幫她擦了擦,舍不得地放下手:
「鐘樂,若不做公主?你想做什麼?」
「做個女將軍吧,馳騁疆場。」鐘樂笑笑。
我些許錯愕,又覺得理當如此。
她從來都不是嬌弱如花朵般的女子,她的心中裝著天下。
其實我早就知道,鐘玨的失蹤是鐘樂的手筆。
懷孕后她每每多夢,夢話里曾說起。
鐘樂曾聽到鐘玨暗中召見朝臣,意欲借和親名頭,一舉屠殺外邦。
而鐘樂和隨行的宮女百姓,都只是他們的魚餌罷了。
【17】
外面響起了紛亂的兵馬聲,應是鐘玨開始動作了。
鐘樂倒在我的懷里,沒了呼吸。
鐘玨帶著兵馬推開宮門的時候,鐘樂已經安然躺在了陳公公送來的棺槨里。
看著與鐘樂一般無二的面龐,我緩緩跪下:
「臣叩見圣上,圣上千歲。」
鐘玨陰鷙著臉:
「你是誰的臣?是朕的,還是那毒婦的?」
「自然是陛下的,臣隨從鐘樂左右,只是為了待您歸來,如今鐘樂已被臣以毒酒取了性命,尸體就在此處,陛下可查驗。」
鐘玨用長劍掀開棺槨的蓋子,看著鐘樂了無聲息的面容,冷笑著挑眉。
右手一翻,就要將長劍刺下。
「圣上歸位,怎可留下手足相殘的名聲!」
看著劍刃險些刺中鐘樂,我的掌心掐出血來,連忙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