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滿京城的武狀元暴斃了。」我被捆成粽子,在馬車里聽著外面議論著我的死訊。沒人知道他們口中暴斃的武狀元,正要被送去當太監。
【1】
我是當朝禮部尚書的私生子,母親是江南琵琶名手。
母親給我取名「谷霜同」,詩意到有些女孩子氣的名字,只因父母相遇在霜雪晨間。
本該是一對金童玉女,可惜他們相遇的時間早了些,早在了父親新科登榜的前十年。
十年的時間,母親盈盈一握的腰腹生下了我,彈琵琶的一雙纖纖玉手在飯菜臟衣中再無絕色,積攢的百寶箱做了父親進京趕考的盤纏。
而父親從孤兒出身的窮秀才,一路科考入了汴京。
可惜,隨著父親登榜,傳來的不是喜訊而是天家賜婚的圣旨。
母親看著圣旨中「……以燕國公之女燕寧郡主,為探花郎嫡妻……」哭哭笑笑。
第二日便懸梁自盡,留下一把琵琶和我。
父親還算念及舊情,派人把我接了回去。
找了個噱頭,謊稱我是資助他寒窗苦讀的恩人之子。
如今父母雙亡,寄養膝下算是報恩。
他說得倒也不錯,我娘把錢財、性命還有一生最光彩的時間都給了他。
可不就是他的恩人麼。我抱緊母親的琵琶紅著眼睛盯著他們,心中滿是恨意。
燕國公的女兒燕寧郡主一派大家閨秀的氣度,端著笑攬過我去,說定會將我當作親生孩子般看待。
只是背地里派了許多人去江南打聽我娘的故事。
好在父親準備周全,找人對了口風倒也瞞了下來。
多年來在府中,倒也讓我學得了潛龍勿用、伏低做小的道理,隱藏自己的鋒芒,藏好自己的心事才可博得生存。
愧疚使然,父親對我悉心教導,遍尋天下名師教我詩詞歌賦、舞槍弄棒。
想要將我撫養成才,考個文狀元或是武狀元光耀門楣,也可助他仕途之路。
許是繼承了母親的才情和父親的學識,我學得很快,先是宴席上一首《定乾坤》驚詫四座,
又在元宵盛會救了落水的公主,為其壓驚,我在貴族世家面前獻上一曲舞劍,贏得了將軍的賞識。
「這孩子舞劍如寒霜催花,以后定有一番作為。」
那之后,我在汴京也有了「劍霜公子」的名號。
不少官宦世家都來與父親相交,想要將自己的女兒與我定親。
父親只笑笑,從不應答。
去年,父親高升禮部尚書之位,我高中武狀元,燕寧郡主也產下了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滿月之時,父親借著醉酒,提出要給我找一門親事,不慎說漏了嘴:
「我兒冠絕汴京,定要尋一門良配。」
燕寧郡主派人給我和父親驗了血,嚴刑拷打了江南當初我們家對門的婆婆,得知了真相氣得吐了血。
燕國公看著顫抖跪著的父親牽著我,要他選:
「要麼以欺君之罪殺了你和這孩子,要麼你就當沒有過這個孩子。」
父親思慮了一眨眼的時間,松開了我的手。
劍霜公子病逝的消息傳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
我在黑漆漆的馬車中被捆成粽子,聽著外面嘆息著我的英年早逝,苦笑著進了宮。
我沒有死,燕寧郡主說死太便宜了我,要生不如死才好。
「低賤的琵琶妓生的兒子,自然也是最低賤的。」她狠狠地盯著我。
既然我娘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有一良配安度此生,我爹日日盼著我成才光耀門楣。
那就送我凈身進宮,做最卑賤的太監,再無良配可尋,再無仕途可走。
【2】
我被架在凈事房的臺子上,邊上是幾把造型怪異的銀刀,泛著寒光要為我的人生畫一個句號。
老太監掀開褲子看了看,揮手屏退了幾個小太監。
轉身出去叫了兩個侍衛進來,二話不說蒙上了我的眼睛,裹起來抬了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覺被放在了柔軟的床上,周遭滿是龍涎香。
我緊緊捏著指腹的老繭,那是我多年練劍留下的。
寒窗苦讀、聞雞起舞,只想求得揚眉吐氣,得一機會讓我娘進宗廟。
終究還是落得一場空。
如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效仿前朝那位宦官,挾天子一搏權傾朝野了。
「都退下吧。」
威嚴的聲音雌雄莫辨,稀稀落落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床邊一側微微塌陷,眼睛上的布條被扯了下去。
來人披著白色錦袍,發絲用上好的無暇玉冠了起來。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錦袍下的胸脯微微挺起,竟比練武場最精壯的武士還要豐滿幾分。
他盯著我,眸中些許錯愕:
「朕似乎見過你,好似元宵盛會上舞劍飛花的劍霜公子。」
我不堪地垂垂眼,我娘留給我的最后一句叮囑,就是一定要識時務。
不管曾經多威風,若有朝一日落做腳下塵,定要低到塵埃里,才能尋得一絲生機。
「陛下說笑了,臣只是一個要凈身的奴才。」
「那還自稱臣?」皇上笑了,笑聲中卻帶著些許銀鈴般的快樂,莫名熟悉。
這是第一次見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