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了公主,的確會被滅九族的,就算他的九族只剩下一點點。
「傻子。」我哭著說。
他抓了一把雪將手擦干凈,然后向我的棺槨走來。
「走啊,快走,回北地去,再遲就走不了了。」我大聲對他喊道。
可他聽不見啊。
他走到我身邊,割斷那些紅繩,拔出草人上的桃木釘,我終于得了自由。
他推開棺蓋,我的身體終于出現在他眼睛里。
他看著我,并沒有掉眼淚,我以為他會哭的。
可他好平靜啊,平靜的和往常一樣。
他將我抱了出來,扯掉我身上的紅嫁衣和滿頭的珠翠,擦掉我的胭脂和口脂,抱著我一步一步向魏府走去。
回去的路上,我還看到了黑虎,這只傻傻的狗,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眼睛還睜著呢。
魏祁停下腳步,讓人將黑虎的尸體也一并帶了回去。
他將我的尸體放在床上,滅了所有的炭火,否則我的尸體會很快壞掉。
然后他坐在我身邊,看著我。
長長久久地看著我。
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我那一天,可惜我已經不在了。
我膽戰心驚地以為禁軍會上門來抓他,沒想到卻等來阿父登基為皇的消息。
魏家真的謀逆了。
風雨飄搖的李家王朝被他流放的守護者推倒,大周一夜之間換了主人。
二哥回來的時候,魏祁還坐在那里。
「阿蠻終于回來啦!」二哥哭了,起初只是抹眼淚,后面哭得很大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是真的為我傷心。
可魏祁還是那個模樣,甚至還能和別人搭話。
我之前還覺得他是喜歡我的,可現在我又不確定了。
我有些失落,我其實想看他為我哭的。
哪怕只是一滴淚。
18
春天來的時候,阿父封二哥為太子,魏祁為親王。
而我,是魏祁的正妃,也要準備下葬了。
但奇怪的是,我以為我的尸身下葬后我就會去輪回轉世。
可我沒有,我竟還是飄來蕩去的。
那時我已經在魏府停尸一個多月,阿父下旨讓魏祁葬了我。
下葬那天我飄到天上俯瞰這中州的春天,的確如魏祁所說草木蔓發,春山可望,美得讓人留戀。
我還看到我的墓碑上寫著:「平朝寧王徐氏映真之墓」。
是魏祁的筆跡。
原來他還記得我曾讓他幫我取一個名字。
現在,我終于有了屬于我自己的名字,徐映真。
「魏祁,這名字可有何典故?」我問他。
他自然還是聽不見。
「沒有典故也不打緊,我很喜歡。」我笑著對他說。
最后我抱住他,克制想要吮咬吸食他陽氣的沖動,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當作告別。
即便萬般不舍,但他才二十四歲,他還應有他的人生。
他睫毛動了動,垂著眼眸,像是看著我。
就好像他知道我在對他做什麼。
我納悶地看著他,卻也瞧不出結果。
然后我等著消散,可我看到墓門都封了,而我還在。
在墓里待了一段時日后,我還是如此。
我有些慌了,入土為安后還不入輪回,以后可是要變成煞的。
到時候來個除煞的天師,我肯定會被打得魂飛魄散。
19
于是我又飄出墓室回到天都,湊巧碰到另一個女鬼魂。
我問她為什麼也沒入輪回。
她指了指一個賣首飾的女子,笑道:「這是我女兒,我死了三年了,因她一直記掛著我,成了執念,所以我被困住走不了。
」
我想我大概也是如此。
我飄回魏祁身邊,或許是他。
可他正坐在院子里閉目養神,身前烹煮著茶,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雖然我希望他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可看到這一幕還是有些心酸的。
我才下葬不到月余,他就忘了我了。
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一朵落花拂過他的臉。
然后我聽見他說:「阿蠻,別鬧。」
我疑惑,我沒有鬧他啊。
他也睜開眼睛,看到鬧他的是一朵凋謝的花,不是我。
他怔了怔,突然一口血吐了出來。
我嚇壞了,他受再重的傷時也沒這麼吐過血。
我慌手慌腳地想幫他,可手也只是徒勞地穿過他的身體。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二哥正好這時來了,忙扶住他讓人傳御醫。
「二哥,我后悔了,我不該帶阿蠻回天都的。」魏祁說道。
二哥安慰著:「阿祁,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
魏祁眼中淌淚,淚融著血一起落下:「不,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她。」
他說,是他不該心軟,不該我一求著他就答應我。
不該以為不讓我出門就不會招來是非。
不該那天早上沒有好好吃完我做的包子就走。
他說早知如此,那三年時光他不應為防著探子而冷落我。說他應陪我去騎馬去拜神山,去好好地和我生兒育女在北地平靜的過完一輩子。
他說他更恨自己站在我的尸身前卻沒認出我,還把我和孩子親手送到叛軍手里。
他慘然道:「她若有魂魄,見到我對她做這樣的事,會是怎樣的絕望和傷心?」
我對他說:「傷心是有的,但我并未怨恨過你,你也是不知情啊。
」
他聽不見。
我也終于知道,他的執念真的是我。
執念到一朵花落下,也誤以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