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殿中,晉陽公主昏睡地躺在床上,與她歡好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
我忙移開眼追上魏祁,有些高興又有些擔心。
高興的是他離開了晉陽公主,擔心的是明日公主醒來發現他騙了她,會怎樣處置他?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
他獨自走在長長的宮廊上,廊下搖曳的燈籠映著他的臉。
火光明滅之間,我好像看見他落下一滴淚。
可當風停下時,我又沒看到那滴淚珠了。
我想,或許不是淚,和從前一樣,只是他睫毛上的雪凝成了水珠。
出了宮后,他并未回魏府,而是轉身走向另一條路。
這是那天他送我尸身去給叛軍的路,那夜道路兩旁擠滿了人。
今夜,只有他一人。
唯有落下的雪和那夜一樣。
他一直走到當初把我交給叛軍的位置才停下,這里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我飄到他面前:「是來找我尸身嗎?我不在這里了,我在皇宮的冰室。」
有駐扎守衛的軍士舉著火把走過來向他請安,他問那軍士:「火怎麼燒起來的?」
軍士回道:「叛軍降后第二天夜里,存放貨物的地方突然起了火,火借著風勢把這一片全燒光了,還燒死了一些人,不過死的都是叛軍。」
他身形晃了晃:「那些焦尸如今在哪里?」
軍士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他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那些焦尸,喃喃一聲:「都不是。」
我知道他是說這些尸體里沒有我。
我覺得他很奇怪,我完好無損時他未認出我,卻又能在烏漆嘛黑的焦尸里辨出沒有我。
13
一連三日,晉陽公主都未找魏家的麻煩,似乎并未發現那夜與她春宵一度的是別的男子。
魏祁這幾日都在軍中不知忙些什麼,我沒有跟著他而是待在魏府。
上次吸食他的陽氣后我好像上癮了,后來一靠近他我就恨不得咬穿他的唇將他吸食殆盡才好。
而他又什麼都不知道,任我吮咬。
所以我盡量離他遠一點。
第四日,我正和黑虎玩鬧,突然兩條紅線縛住我的手將我凌空扯起。
紅線扯著我向皇宮的方向飛去,我拼命地掙扎卻怎麼也掙不脫,我意識到今天可能就是我被配冥婚的日子。
黑虎也追著我在大街上跑,嚇得百姓以為它是一只瘋狗。
它縱身一躍竟咬住了紅繩,拼盡全身的力氣將我往魏府拖。
或許因為它是黑狗的緣故,我掙不開的紅繩被它生生咬斷。
沒了束縛我慌亂地往魏府飄去,可下一刻,一道更粗的紅繩緊緊纏住我的脖子。
黑虎又拼命去咬,眼看就要咬斷,一個木棒打在它身上,它發出凄厲的叫聲。
「這狗瘋了,快點打死。」百姓們不知真相,木棒一下下重重砸在黑虎身上。
「黑虎快跑,別管我。」我哭著大喊。
可這只傻狗,它都吐血了,還艱難向我的方向爬行。
最后,我們越來越遠,直至我再也看不見它。
14
我被扯進皇宮,重重地落在一口棺木上。
我看到了棺中的自己,鳳冠霞帔,臉上還化了妝容。
「好了,著了。」一個神婆模樣的女子說道,晉陽公主就站在一旁。
「她不肯來麼?」晉陽公主問道。
神婆笑道:「不肯來也得來,還沒有誰能從老身手里逃走。」
晉陽公主皺了皺眉:「那她會聽楊昭的話麼?不會逃走吧?」
「老身有法子讓她對先駙馬爺言聽計從。」神婆將一個寫著我名字的草人放在棺木上,又用紅線纏在棺木上,再釘上桃木。
我便被束縛在棺木上動彈不得。
晉陽公主看著棺木說道:「徐阿蠻,我知道你聽得見,你能成為本公主的替身是你的福氣。本公主會和魏祁恩愛到老,子子孫孫。」
我掙扎地向她詛咒:「我咒你被千刀萬剮,不得好死,不得往生。」
宮檐下的銅鈴叮當作響,是我的怨氣撞了它。
神婆也被嚇了一跳,勸晉陽公主不要再激怒我。
棺木被運出宮,晉陽公主竟還準備了數百人的送親隊伍一起前往,甚至還有禁軍護送。
何等的荒謬。
長街旁百姓們都在圍觀,他們都說公主善良,先前大義救民,現又善待亡夫。
說我好福氣,死了還能和先駙馬婚配,享公主的尊榮。
他們不是不知公主享天下供養卻用別人的生命完成她的大義,他們笑嘻嘻地議論我的尸體被送到叛軍手里后有沒有被玷辱。
「那些叛軍都是下苦力的莊稼漢,就算只是公主的侍女在他們眼里也是天仙吧,尸體肯定不會放過。」
「說得對,只是不知那又是何滋味?」
「什麼滋味?下次你找具艷尸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血紅著眼看著這些嬉笑的臉皮,恨不得撕咬開他們的喉嚨喝光他們的血。
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任憑冷冽的風吹起我的裙角。
15
突然,車隊停了下來,看熱鬧的人也不笑了,他們齊齊望著長街的盡頭。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魏祁騎著馬立在那里,身背長弓手持利劍,鐵甲錚錚,殺氣重重。
身后還有幾十名和他一樣的北地軍士,這是他們每次奔赴戰場時的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