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以為要陪對方走一輩子的。
我想起了將他弄暈的那天,我抽了他的血,剪了指甲,取了毛發和唾液。
于是,我得到了一張很全面的毒品檢測結果單。
【頭發:陰性;】
【血液:陰性;】
【唾液:陰性。】
【指甲:陰性。】
我恍然回過神,才發現滿臉的淚。
風一掃,冰冰涼涼的。
我轉身,跌跌撞撞朝巷子跑去。
他還站在黑暗處,一動未動,如一座沉默的雕塑。
直到看到我,目光才有所松動,帶著怔忪的遲疑,他應該是想說什麼的,可又怕打擾我。
于是,我先開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甫一出聲,才發現聲音哽咽,嗓子好啞,連呼吸都是寂靜的。
他退后幾步,黑暗擋住了面容。
我看不太清,在窸窣熱鬧的居民樓的噪聲里,聽到他輕輕「嗯」了聲。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哽咽著說:「那你不要回來了啊,我交男朋友了。」yż
「你欠我的,還完了。」
過了很久,他說:「好。」
「知道了。」
這次,是他先離開的。
一頭栽進了萬籟俱寂的黑暗里。
12
我有時候覺得魏云清挺笨的。
笨到戴著手銬腳鐐來見前女友,讓前女友來看看他最狼狽的樣子。
哪兒的警察會帶犯人來婦幼保健院做抽血檢查?
可我又覺得他很聰明,擅長演戲。
我不再相信他了。
騙子一個。
13
后來我再沒見過魏云清。
醫院很忙,忙到有時不分今夕何夕。
日暮,看著金陽在云層里掙扎著落下,我才有了這天總算結束的疲憊感。
向舟約我見面,我拒絕了。
我不太喜歡向舟。
可能是我這人太濫情了,最近和酒吧認識的幾個小朋友玩得很開心。
我們一起喝酒猜拳搖骰子。
玩到凌晨搖搖晃晃出來,看到向舟靠在車前,皺眉冷漠,活像捉奸現場。
我看也沒看他,轉身就走。
「文琬!」向舟追上來,「女孩子還是不要喝太多,不好。」
「你天天這麼晚回家,也不安全。」
他喋喋不休,像蚊子。
我停下腳步:「一拍兩散。」
他說:「那我作為朋友關心你,沒錯吧。」
「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所以,你沒資格關心我。」
向舟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們聊聊,有些話總得說清楚。」
我一想也是:「好啊,說清楚比較好。」
我們隨便找了家路邊 24 小時營業的店,面對面坐下。
我先開口:「我父母覺得你不錯,但我沒結婚的打算。」
向舟:「理解。」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謝謝。」向舟猶豫道,「那朋友呢,至少做朋友吧。以后有什麼事還能……」
「你一民警能幫我什麼?」我刻薄地說。
他訕訕一笑:「總……」
這時,我聽到向舟的電話響起,他看是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按了掛斷。
過幾秒,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說:「你接吧。」
他只聽了兩秒,眼睛都亮了:「真的?」
但這里不是好說話的地方,他掛了,焦急忙慌地對我說:「文琬,我有事先……」
「等等。」我平靜看他,「坐下。」
可能是我過于鎮定,他遲疑兩秒,坐了回去:「怎、怎麼了?」
我不由得好笑,笑出了聲。
他覺得我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向警官,我笑你啊。」
「你是緝毒警察,見過不少亡命之徒和窮兇極惡的毒販,怎麼會怕我呢?」
他愣住。Ϋz
三十秒,足足三十秒。
他深吸一口氣,恢復平靜,審視地看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從一開始。」我漫不經心垂眼。
「你接的這個電話,有驚喜,也有一絲高興,是要立功了吧?」
我繼續笑著,笑得不露痕跡,「噓,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是幾等功。」
「一等吧。」我頓了頓,「但是一等功要犧牲人的,對吧?」
「文,文琬……」向舟肉眼可見地變得慌亂起來。
我眼底有淚,冷靜地問:「所以,魏云清死了嗎?」
14
魏云清是個很干凈的人。
他家境貧寒,衣著整齊潔凈,總穿那幾件洗得發白的襯衣、體恤,白白的鞋邊。
他喜歡打籃球,三分球時而投中,時而投得不好。
每次投中他都會在人群里尋找我。
我會在他看過來的第一時間跟他招手。
我會用嘴型跟他說:「好棒。」
魏云清,好棒。
他笑起來干凈青澀,短發凌亂揮灑出少年該有的蓬勃朝氣,風鼓動衣袂,很鮮活。
鮮活得如同一幅畫卷。
我特別喜歡撲進他懷里,被他揉搓頭發。
我喜歡他細窄的腰,喜歡他白凈的虎牙,喜歡他的一切。
他學化學,我學生物。
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會一起去圖書館學習論文,也會一起去看電影,套圈。
我們暢想未來,要養一只叫年年的狗,一只叫歲歲的貓,可可愛愛地老去。
大三那年父母知曉我談了戀愛,不太贊同,覺得魏云清家境不好。
鳳凰男吃獨戶,并不少見。
他母親誠意足,獨自帶著妹妹坐火車過來。
雙方父母坐下來吃了一頓飯。
他母親說:「他父親生前給倆孩子留了一筆錢,會一人一半地分配。」
「剩下的,就靠他去努力了。」
「孩子大了,總該要擔起責任。」
魏云清真的很努力,拿獎學金、做兼職。
他母親紅了眼眶說:「這孩子像他父親,成了一棵筆直而郁蔥的白楊樹,挺拔、聳立。
」
我父母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點頭。
他母親還帶了好些兄妹倆的照片。
我翻看他一歲到二十一歲的照片,感知他的喜和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