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終究是沒了呀!
9
我從各處搜尋著同他相似的少年,不論眼角眉梢,只要有一絲相像的,我皆帶回府中。
我不斷地重復著那晚,可沒有一個人像他,也不可能像他。
我的欲望,我的癡念,慢慢變了味道。
我心中溝壑難平,忽然渴望起了權力。
渴望起了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間的快感。
我背棄了對父皇發過的誓言,亦忘了那許多年里讀過的書,柳余走了,似將我僅有的道德人性皆帶走了。
我喜歡未知的事情帶給我的刺激,我蓄養了一大批謀士。
我并不想做什麼九五至尊,只想做這世間的最強者。
許是我的心早已一片荒蕪了吧?
總要做些什麼,好證明趙傾城還活著。
不過一個不愛我的人,一個曾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男人,沒有了他,我不還好好地活著麼?
執念一旦開始,便是山呼海嘯般,能瞬間將人淹沒。
我本甚少出汴京的,可自那年后,我在京城與汴京間不斷游走。
太子離京已有數載,皇帝整日煉丹求藥,我在朝中的影響越來越大。
那年瓊林宴,我遇見了少年的溫肅。
年歲同我初遇柳余時差不多,他也是狀元郎,他同柳余生得那樣像,特別是那雙眼睛,雖極力裝出溫潤親近來,可明明又那般冷漠。
他是太子的知己好友,接太子回京的聲音漸勝,他恰巧沒什麼根基,我又恰巧看中了他。
我從未見過像溫肅這般能忍耐的少年,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歲,喂了烈藥,將他綁著,我便守在一旁看著。
他只蜷縮在地上,我怕他咬舌了,叫人用布塞進他的嘴里。
他只顫抖著,身上水洗了般,卻依舊一聲不吭地忍耐著。
從那時起我就知曉了,他不是個普通的郎君。
他誓死不從,直到我說你怕還不知,你家中的幼妹,還一人流落在外呢!
我從未見他哭過,可那日,他哭了,流著淚應下了我。
那雙桃花眼里燃著熊熊烈火,又藏著數不清的屈辱遺憾。
文人麼,將風骨看得比命更重,他不怕死,可他為了救他的家人,屈服于我。
他是個有血有肉,有夢想亦有愛的郎君。
我已上了年歲,對男女之事早已看淡了。
只不知為何,對上他那雙眼睛,便總也忍不住生出那許許多多的欲望來。
我知曉,我將對柳余的愛,對柳余的恨,對柳余愛而不得的欲念,全投射在了他身上。
誰叫他們那般像呢?
他越是冷淡,便越是像他。
他同柳余一樣,閑時便倚在窗口讀書。
微微垂首,脖頸修長好看,只一個側顏,也是一幅畫兒了。
我愛飲酒,他坐在窗前看書,我在廊下擺了酒看他,誰也不讓跟著,只我一個人,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看著就起風了,風掀起他的書頁,他微微轉頭,便看向了院中的我。
「瑾之,你每日都看同一本書有什麼意思啊?」
「你怎知我日日看的同一本?」
「我日日瞧著你,自是知曉的呀!」Уz
他垂著頭一聲不吭,哐地一聲放下了窗,便再也不理會我了。
窗里的人已不是柳余,廊下的人也早已是個老婦人。
10
我因貌美被父皇賜名傾城,可再美的容顏又如何?終究抵擋不過歲月,終究也沒能得到一顆真心。
都說歲月從不敗美人,可我早就年老色衰。
活著也無非只憑著心底的一股執念,我不知我不顧一切想要得到的,還是不是我想要的。
溫肅很少說話,他的家底我已叫人查的底朝天,他唯一值得贅述的,約只余下是太子摯友這一點了吧?
可太子如今自身難保,是顧不得他的。
我應了他保他的父母兄弟,探知他幼妹下落,自是說到做到了。
我保了他們性命,卻不曾使力氣將他們放出來。
他們在牢中一日,溫肅便能一日聽話,我不需要他愛我敬我,只需在我想起某人時,他能在我身邊守著。
我叫他做什麼他便能做什麼,如此就夠了。
夏日我叫他坐在榻前給我打扇,冬日叫他給我穿衣,我想牽他的手走過十里長街,他卻從不肯。
我打著傘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慢慢跟著,雪下得那樣大,他穿著一件紅色斗篷,將那傾世容顏映得更勝了三分。
因著雪大,路上并沒幾個人。
他也不打傘,雪落在他發頂肩頭,眉眼便顯得愈發冷清了。
「溫肅,你可心悅過什麼人?」
我笑著問他。
「不曾。」
他答得很快。
我知那是真的,畢竟他去了山西讀書,一讀就是許多年,接觸的都是師長同窗,約還沒機會接觸什麼像樣的女娘。
「若是還不曾有,便一直不要有了吧!」
「……」
他不曾回應我,我也并不在乎。
「我雖生在宮中,卻自幼得父皇寵愛,皇兄們還不能隨意出宮時,我便能打馬過街,這十里長街哪里賣什麼,誰家的吃食做得好 ,我無不知曉。
那時總想著待我有了喜歡的人,便要帶他來一遭,將他喜歡的都買給他。
如今我已到了這個年歲,卻不想與我同來的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