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皇家秘辛,絕不外傳,對外只說是得了急病去的。
如此我父皇便不敢輕易立太子了。
到我父皇駕崩前,九個兒子余下了三個。
三個皇兄皆在各自封地,直至父皇駕崩時,卻將皇位傳給了最平庸無能且怕死的四皇兄。
如此可笑,可這就是命。
父皇去之前我求了他一件事兒,父皇允了,卻也交付了我一件事兒。
彼時柳余供職于翰林院,父皇在去前給我完了婚,我嫁的便是柳余。
他娶了我,毀了一生前途。
父皇用他,換了我一個承諾,后來沒了柳余,那承諾我也未曾堅守。
嫁他或是我的執念吧?
我不知愛為何物,只知我想要的,從未有得不到的。
父皇說我殺伐之心過重,實則自私自利。
年少時我不服氣,以我家世容貌,世間誰人能比?
我曾問過柳余,可愿做我夫君否?
他看我時的眼神我永不會忘,像聽了一則不可置信的笑話。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他根本瞧不上我。
「公主說笑了,臣萬是配不上公主殿下的。」
那時他剛入了翰林院,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我雖囂張,翰林院的門是萬不敢輕易入的。
只牽著馬在門口等他。
恰是秋日,翰林院門口的一棵楓樹暈紅如火。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動去問一人能不能娶我。
所以直到死我也將那一刻完完整整地記在心上。
他出得門開,比我初見時不知長高了多少。
一身綠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既清冷又好看。
只他不管多少歲,身上總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氣。
那是心懷夢想時才有的勃勃生機,是手握命運時的朝氣蓬勃。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可我想讓他娶我,總是有些理由的吧!
他看見我便走了過來,不疾不徐,臉上表情也未有變化,只躬身行禮,叫了聲長公主。
「瑾之,同我走走吧!」
他應了,我沒帶人,只一個,便將手里的馬韁遞給了他,他什麼也沒說就接過去了,不聲不響跟在我的身后。
我甩著馬鞭,同他走過繁華市井,走過人潮洶涌。
我認識他這許多年,他對著我時總是沉默的。
不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似不能撼動他半分。
「你知曉孟義伯麼?他求了我阿爹,想讓我阿爹給我同他的小兒子賜婚。」
我悄悄看他,他只嗯了一聲,臉上表情絲毫未變。
「那孟真言與你是同窗,你覺得他如何?」
「他總跟在公主身后,如何公主該是最清楚不過的。」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問你覺得如何。」
「聽聞他極好女色。」
他平鋪直敘,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說的只是事實。
「嗯!可娶了本公主納妾怕是不能了,為了他日后幸福著想,本公主當機立斷地給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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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聲調約是帶了些快活同炫耀的吧?
他竟笑了,一笑起來,便更顯得少年氣了。
「公主配得上更好的。」
「我也如此覺得,我這樣的美貌,這樣的智慧,區區一個孟真言,確實不足以匹配。」
「是。」
「瑾之,你愿意娶我麼?」
瑾之是他的字。
「公主說笑了,臣是萬萬配不上公主殿下的。」
「是配不上麼?只怕是不愿娶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他搖搖頭,是認了。
他竟這般認下了。
我從未被旁人拒絕過,亦從不曾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
一時間火氣似直沖到了臉上,不假思索地奪過他手里的馬韁上了馬。
回頭沖著他甩了一鞭,這一鞭使了全力,不知打到了哪里,聲音極響。
我惱羞成怒,騎著馬頭也不回。
「柳瑾之,你莫要后悔。」
我咬牙切齒丟下了這幾個字。
想來想去,他瞧不上我,定然也是瞧上旁人了。
父皇怕人傷我,自我少時便給我養了十個暗衛,她們除了護我周全,多是替我打探消息。
我派了人出去,等了三日,等來的卻是一則晴天霹靂。
柳余他是有喜歡的人了,可他喜歡的不是女人。
他自幼與一人相識相伴,到如今都已同床而眠了,且柳家上下皆已知曉此事。
他是家中老二,不必承繼香火,且柳家幾輩子就出了這樣一個讀書人,雖各有微詞,卻也拿他無法。
我震驚了數日,且病了一遭。
為了那天殺得無能為力,可我不信,世上那個郎君會不喜歡溫軟甜香的女人,非要去喜歡硬邦邦的男人。
富貴人家也有許多人有這樣的癖好,偷偷豢養孌童,可那也只是玩玩,從沒聽說誰不曾娶妻的。
不過一個男人,一個男人而已,我生就貌美,父皇才給我起了傾城這樣的名字,且天下女子誰有我讀書多?
我之智謀遠見,皇兄們亦不能及,我怎可能比不過一個男人?
我悄悄去看那男人。
天近冬日,下了第一場雪,鹽粒子般。
我站在柳余在京城租的院子外等著,他那點俸祿,可想而知租的院子該有多小。
那院門是鎖著的,聽聞那人原是個戲子,柳余贖了他后他便城西擺了個書畫攤子,每日申時才歸。
一個戲子,從何處學會的字畫?
想想每日柳余是如何教他寫字畫畫的,兩人又是如何耳鬢廝磨的,我鬢角便突突直跳,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