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又同我說些尋常話,都是無關緊要的,平常的東西都是這樣的,讓人慢慢忘了緊張害怕,又慢慢生出了親近。
曾經那樣遙不可及的傳說里的人,原來也過著極平常的日子啊!
溫家大夫人使了丫頭去了一趟廚房,將那點心方子取了來。
也不知溫家有沒有,我將自己琢磨的吃食寫了一張方子做了回禮。
世家大族的食方,都是許多年傳下來或積攢的,也是不會外傳的。
她們給得那般輕易,我亦收得心安。
這世上原是有這樣一種人的,她們說平常的話做平常的事情,又讓人心底覺得無比熨帖。
她們不曾說教,卻讓我懂了一個道理,擁有很多的時候,安心接受再珍惜便就是了,不曾擁有的時候,日子也還是日子,往前走就是了。
今日能來溫家一遭,這便是我最大的收獲了。
那日我終是沒見著溫家的三郎君,只阿娘將溫家從上到下皆夸贊了一遍。
「我觀溫家的三郎君,磊落公子,且穩重踏實,人也生得體面,老夫人老太公皆是再好不過的性子。
那大夫人二夫人更不必說,真正是世間最好相處的妯娌了,王妃娘娘又沒甚架子,若是能嫁進溫家,真是天大的福氣……」
阿娘嘆了又嘆。
「只溫家娶媳婦又與旁人家不同,是要兩情相悅才成的,若不然阿娘豁出這張臉不要,也是要求上一求的。阿樓,你今日真該見見三郎君的……」
「阿娘,你覺得溫家好,旁人會看不出麼?你看今日來的女娘,哪個不是才貌雙全的?我去了又能如何?」
阿娘聽了我的話,便不言語了。
我看阿娘緊鎖的眉頭,心中多少不忍。
自有了我,阿娘便沒為自己活過一日。
「阿娘今日不是還見了旁家的郎君麼?可覺得有合適的?」
「你不知,今日那三郎君同溫閣老一同回的,他們一來,便將旁人比得瓦礫般,誰還有心情相看呢?」
我雖不曾見過,可看淮王妃長相,便能想出她兄長的模樣了。
并不是阿娘挑揀,沒個對比還罷了!若是有個好的從旁對比著,約莫真的就沒心情再看旁人去了。
16
去了一趟溫家,阿娘失落了好些時日。
自來了新姨娘,阿爹的后院便起了火,日日吵得沒個消停。
入了夏天氣便慢慢熱起來了,阿娘找了個由頭帶著我去了城外的莊子。
這莊子便是阿娘從老太太嘴里拔下來的一顆牙,本是要陪嫁給南笙的,阿娘尋了老太太,不知說了什麼,總之老太太松了口,將京郊這處百畝大的莊子同長安街的一處鋪子給了我。
莊子不大,自老太太將莊子給了我,我便同阿娘商量著不再將地租出去了。
雇了莊頭,自己種了麥子,又栽了許多果樹。
恰是麥子抽穗的季節,風一來便是連天的綠波。
每日吃的菜都是田里現摘的,魚亦是池塘里現撈的。
我領著春紅日日在田埂上徘徊,連酷熱都忘了般。
日子一下子就變得慢起來了,很慢,又很舒服。
若是可以,我想一直這樣過下去也很好。
枝頭的杏子還青著,摘一顆下來能酸掉牙,可每每見了還是想摘,似管不住自己的嘴。
池塘里的小鴨子一日日長大了,退了嫩黃的絨毛,長出了白色的羽翅。
院門口的小土狗日日都在泥地里翻滾,直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阿娘似通體舒暢了起來,每日帶著笑坐在屋檐下同不知誰家的老阿婆講話。
閑時還會在院中打一套拳。
溫大夫人說得對,不管到什麼時候,日子還是那日子,只看要怎麼過了。
神奇的是我在田埂間又遇見了那愛臉紅的郎君。
或許原本在不經意的時候我同他就見過吧?
只因為說過幾句話,每次的相見又變地奇妙起來,似有些宿命,又有些緣分的意思。
遇見他時我就那樣坐在田埂上,天藍的一絲云彩也無,風悠悠蕩蕩地吹著,風里帶著夏日的味道。
我閉著眼晃蕩著腳丫,哼著新學來的曲子。
「這般悠閑麼?」
是他打斷了我的悠閑。
我睜開眼,就看見那穿著一身黑色短打的他。
他低著頭,身后是蔚藍的天空,眼里是溫和又明亮的光芒。
不想會遇見他,不想遇見他時我心底竟是開心雀躍的。
「嗯!悠閑得好生快活。」
我并不曾起身,他聽了我的回答,笑著搖搖頭,彎腰坐在了離我半臂遠的地方。
他什麼也不說,我也不說,只這樣坐著,卻并不覺得尷尬。
「池塘里的鴨子是你家養的麼?」
「嗯!我來了以后才養的……」
我同他說我的鴨子,我的小土狗,枝頭的青杏,廚房里新炒的白崧。
他只溫和地笑著聽,沒顯出一絲不耐煩來。
他是個能讓人不由自主親近的郎君呢!
「你怎得來了此處?可是有什麼事不成?」
「旁邊的莊子便是我妹夫新買的,他想建個莊子,日后閑時來住,便央我來看看。」
「你還會蓋房子麼?」
他妹夫能買得起百頃土地的莊子,他竟然是個泥瓦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