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的下人并不很多,也不像旁人家的時時刻刻在眼前杵著。
她們遠遠立著,看那桌缺了什麼,或有人叫,便會立時過來,一看平日里的規矩就是極好的,既不讓人覺得不便,又不會殷勤得讓人無所適從。
這就是人和人相處的道理,有了恰恰好的距離,就不會覺得累。
「你若喜歡吃,我寫給你張方子就是了,你回去做出來,味道同今日的定然絲毫不差。」
身后忽傳來了極悅耳的女聲,是淮王妃同溫大夫人,她們何時來的,我竟然毫無察覺。
我趕快起身行禮,溫大夫人卻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不叫我墩。
「今日不知已被墩過多少次了,你且免了吧!乘著人都沒人,叫我同寶珠也吃口點心喝口茶吧!」
溫大夫人拉著我坐下,看丫頭要來給她斟茶,她抬手制止了。
我還算有些眼色,使眼色叫春紅同春枝也同那丫頭一起走遠些。
淮王妃給溫大夫人斟了茶,才給自己斟,竟順手也給我倒了一杯。
我起身要接茶壺,又被溫大夫人攔住了。
堂堂王妃給我斟茶,我怎麼敢喝?
14
「一杯茶罷了!誰倒不是倒?我們即坐到了一處,自在些就是了。」
「對,我阿姐說的極是。」
王妃附和道,又捏了塊點心來吃。
「二嫂說你同我家團子有幾分像,細細看來還真是有幾分,你叫二嫂一聲表姨母,我同寶珠也算是你的長輩,長輩說什麼你便做就是了。你既覺得我家的點心好吃,不若每樣都試試?我去了一趟江南,江南有一富商,家中的點心做得十分好吃,我回來自己揣摩著寫了幾張方子,廚房也只做過兩次,今日做的卻比上次好吃多了。
」
溫大夫人吃了一塊點心,才同我說道。
長到這般年紀,是第一次有人用這般平淡又絲毫不帶客套的語氣同我說喜歡吃就多吃點。
或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或是旁的,總之她們這樣云淡風輕地將我給自己的丫頭吃點心且還想回去自己做的事兒一筆帶過。
既不曾裝作沒聽見,又讓我覺得聽便聽見了,遇見喜歡吃的,旁人同我是一樣的。
原來她是這樣的溫家大夫人啊!
叫人不喜歡實在是很難很難的呀!
「旁人都去瞧我三兄了,你怎得不去?」
王妃問我,她說話時就用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認認真真瞧著你,樣子既認真又稚氣。
莫名的我就想起了那個略顯憨厚的郎君來。
「夫人同王妃約是知曉我的,以我的年歲同出身,看與不看都是一樣的。」
或許是她們太過真摯,又或是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和誰說過心里話了吧?又或是溫大夫人生了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總之我不敢敷衍,也不敢說假話,即便我的一切都一無是處,可我在她們眼前,至少該做個真摯的人。
「你是什麼樣的人,同你家中人有何關系?」
大夫人看著我認真地說道。
我家在京城算是個笑話般的存在,若不是祖父對陛下有恩,死時將求了陛下將職位傳于了阿爹,以我阿爹的腦子同敗家的程度,要飯都要不到一口熱的。
老太太雖是郡主出身,年輕時就是個糊涂的,若不是祖父攔著,不知要跟著那謀反的長公主做出什麼糊涂事兒來。
京中將我同南笙爭游松的事兒笑話一般地傳著,不管真假,我家同我,確確實實是一場笑話。
阿娘東奔西走這許多時候,我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
緣由我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說喪氣話讓阿娘傷心。
她在南家過得艱難,又沒生出個兒子來,阿爹一房又一房的納妾,外面怎麼說阿娘的我都不敢細想。
阿娘心里定然清清楚楚,可為著我這樣不爭氣的女兒不得不去看旁人臉色。
「只旁人不像夫人這般想,我自己確實也一無所長,除了吃飯吃得多。」
「我同阿姐也吃得多啊!長兄一頓才一碗飯,我同阿姐卻是要吃兩碗的,人活著若是連吃口飯都要計較多少,那便極沒意思了。」
王妃感嘆得極真誠。
不知她知不知道,其實這同吃幾碗飯其實也沒甚關系,有關系的是吃多了會不會長肉。
15
「你不去瞧我三兄便是極明智的,他沒甚好瞧的,見了女娘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不過倒是比我長兄強些,不會動不動黑著臉訓人,亦不會同我搶阿姐。」
這話我不會接了,只能低頭默默聽著,將才的傷感似只是一場錯覺,我本不該是那樣多愁善感的人。
「三兄確實比你長兄強許多,叫他挖個門,他挖的狗洞一般,三兄來沒幾刻就修了個月亮門出來,又好看又敞亮。」
這世上敢說溫閣老不如旁人的,約只余下這兩姐妹了吧?
看她們模樣就知曉,這話絕不是玩笑,她們是真心實意覺得溫閣老不如她們那三兄。
只是溫家這稱呼有些亂,溫大夫人亦將那溫三郎君喚做三兄。
傳說溫大夫人是溫家給溫閣老養的童養媳,莫非在一處時間久了,這稱呼便按著年歲大小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