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家的二兄已二十有一,孩兒都足兩歲了。
老太太將南笙嫁了后又琢磨起了另外一事,要將二兄過繼到阿爹名下,承繼香火。
整個京城里怕都沒有這般荒唐的事兒吧?誰家會過繼一個二十歲的成年男子?
都是從族中挑個年歲小的,自幼養在身邊,即便如此也是諸多麻煩,我想起二兄往日待我阿娘的模樣,他若過繼了來,我阿娘日后不知該如何過了。
阿爹定然不是老太太親生,如若不然,她也不會時時都想著將我家的東西往二叔家劃拉呀!
我想我該同他談一談的。
我走過去,看那郎君屈膝坐著,手里拿著一塊木頭,另一手一把小刀,不知在雕何物。
他穿一身靛藍長袍,露出了腰間的白玉腰帶來,光從樹葉的縫隙里灑下來,落在他肩頭同臉上。
睫毛好長呀!眼尾也長,鼻梁也挺,腿也長,他是個好看的郎君,且這郎君瞧著還很有些錢啊!
畢竟他腰間的玉帶一看就不是凡物,可頭上偏偏又只用一根同衣服一樣顏色地發呆束著。
約是我站得太久,他停下了手里的活,抬頭看向我。
怎麼說呢?是一張好看卻又略微憨氣的臉。
他是個上了年歲的郎君,同少年不同,身上有些沉穩的氣息。
他見我看他,起身收了手里的木頭同刻刀,看著我笑了笑,笑起來有同他年歲不大相符的清澈。
「姑娘有事麼?」
聲音微沉,
能讓人生出許多安穩來。
我墩身行禮,思量著該怎麼開口問他。
「我家中祖母已七十有二,一頓一碗飯,郎君覺得她吃得多不多?」
他看著我,愣了愣,又啞然失笑。
「我家中有兩妹,每頓兩碗飯,姑娘以為吃得多不多?」
今人以瘦為美,世家大族的姑娘,是決計不敢吃兩碗飯的。
我沉默著,因為他嘴里的兩碗飯。
所以說我將才的話他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呢?
他見我沉默,亦沒再開口,背著手慢悠悠地往遠處走。
我亦不好再多問,就當成他不曾聽見吧!
「姑娘,他若是將那話傳出去……」
春紅蹙眉無錯道。
「傳便傳好了,老太太每頓一碗飯又不是我瞎編的。」
才該問一聲他是誰家郎君的,哎……
今日這事兒不大圓滿,我要見的人遠遠瞧見我就跑了,于我而言無甚,可于阿娘卻打擊極大。
她歸了家就說頭疼,我要去陪她,阿娘也拒了,帶著貼身伺候的春曉急匆匆走了。
第二日姨母來家中,約莫是同阿娘說了吳家的事兒。
我叫春枝去瞧,春枝只說姨母氣呼呼地走了。
如此,我和吳家的這一場婚事,算是作罷了。
也不算無疾而終,終歸是人家沒瞧上我呀!
4
春日雨多,阿娘近日愈發忙了,總是來去匆匆。
我喜歡推開窗子趴在桌上讀書,或去小廚房做些吃食,不矩做些什麼,只要能安安穩穩就是好的。
我同阿娘說過,叫她同阿爹和離算了,待在這家中,憋屈了都無處說去。
我外翁是個百夫長,阿娘幼時是習過武的。
阿娘性子烈,皆是為了我才這樣咬牙忍著。
若我嫁了人,她沒了后顧之憂,和離了后定然要將泥巴扔到老太太臉上,罵上數聲老虐婆。
我當日說和離,她并未說同不同意,只摸著我的腦袋說我長大了。
我想她亦是愿意的,以老太太的脾氣,只要我阿娘提了,她恨不能立時將我阿娘掃地出門。
我阿爹就更不用不提了,他只聽祖母的。
懦弱無能心還大,說的就是他。
我早就長大了,還有什麼不懂的?
我姻緣如此波折,只因我阿爹不爭氣。
當日游家求娶南笙,只因二叔人雖在西北做個四品武將,那卻是個實打實的差事。
我阿爹聽著是個二品,只是個虛職,是不參政議事的,一年中上朝的機會不超過三次。
旁人若不提,陛下怕是想都想不起他這號人。
我討厭南笙,又不頂討厭,畢竟討厭一個人也是極費力氣的事,我這人懶,她若不來欺我,我定然不會去尋她的不痛快。
可她自幼時便有個毛病,時時刻刻都要拉踩我,似只有將我踩進泥地里,她才能活得痛快。
阿娘說南笙沒出息,若是真有能耐,怎得不同淮王妃比去?
人人都說人家癡傻,可看看人家嫁的什麼人?過的什麼日子?
我覺得阿娘說得甚是有道理,可京中敢同淮王妃比的,約莫也只她阿姐溫大夫人了。
這日雨過,天碧如洗。
一早老太太便遣了她身邊伺候的春哥來,說南笙再過一刻鐘就到家了,叫我去陪著說說話。
我同她能說什麼呢?
可我樂意見她,有事無事給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她想惡心我,可我這人腸胃消化甚好。
聽聞她已有了兩月身孕,這時候不在游家好好養胎,跑回娘家是何道理?
走到院門口時聽見房里低泣不成聲,春枝用一雙小眼瞅了瞅我,她不知緣由,可依舊幸災樂禍地露出了大牙花子。
我瞪了她一眼她才收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