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日后,我再未見阿娘對著老太太笑過。
不論老太太說什麼她都一概應下,再不多說一個字。
直至老太太說動了我阿爹,叫他來同我阿娘說。
游家的親事便讓給南笙吧!當日兩家只說要做親,卻并未說過要同那個女兒做。
南笙自幼便體弱多病,父母又不在身邊,甚是可憐。
待咱們南樓嫁人時,咱們多多備些嫁妝予她就是了。
我就站在房門外聽著,阿娘笑了,只對著阿爹說了滾字。
阿爹甩簾而出,看見我時有些尷尬,終究什麼也沒再說。
幾日后游家來談親事,說的是南笙。
自此我在相熟的人家成了笑話,阿娘病了半月未曾下床。
待阿娘緩過了勁,她親尋了一趟老太太,又將阿爹尋去說了半天話。
時光匆匆,南笙去歲冬日嫁進了游家,嫁妝之多,驚動了半個京城。
二嬸娘進京來操辦南笙的婚事,平日里待阿娘同我還有些親近,此次從始至終卻冷著一張臉。
南笙的婚事阿娘未曾過問,直至那日游松來接親時,我因老太太的要求去送南笙出門,待南笙被接走了,阿娘才握著我的手冷冷笑道:「她的好日子也便過到頭了。」
自打南笙嫁了,阿娘便帶著我時時走動。
今日要見的,是翰林院吳翰林家的小兒子。
去歲剛及冠,太平盛世,陛下雖從未曾說過,可更倚重文臣。
這親事是我姨母親自撮合的,阿娘聽聞吳家人口簡單,那小兒子讀書讀得亦是不錯的,婆母又最是疼媳婦的人家,自是千百個愿意的。
今日我要去同吳家的小兒子見一面。
2
春光溫和,踏春的人便極多。
阿娘領著我,先去了吳家的圍帳。
吳夫人團團圓圓一張臉,甚是愛笑,說話又好聽。
只看我的眼神,也說不上嫌棄,只約莫和她想象中的人有些出入吧?
我自幼貪嘴,又不愛長個,比起別的姑娘千嬌百媚,最多也只占了個圓潤喜慶。
吳夫人也是這般說的。
這孩子生得好生喜慶,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
再沒了后話,我知她沒瞧上我。
只說都是年輕人,一起說說話去吧!
吳翰林家的小女娘帶著我出去尋她兄長說話。
桃花開得正好,草地上搭了許許多多圍帳,各式各樣的,長長一排,遠遠看去像條扎染的彩帶。
再往下走便是緩坡,坡下是一條河,不甚寬,水卻是極清澈的。
那吳家小郎君就在河畔等著,他背后是一顆極粗的柳樹。
我長到這般大也曾少女懷春過,畢竟我曾經的對象是旁人眼中游松那樣端正且有才的郎君。
自他娶了南笙,不知為何我忽覺得自己老氣橫秋起來了。
男人麼,總先看重相貌,再是家世,阿娘說我是內秀。
內秀那東西,一時間看不見摸不著的,誰在乎呢?
誰知他遠遠看見我同他幼妹來了,竟轉身跑走了。
小女娘才十三,一時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你去尋尋你四兄,我在此處等著。」
小女娘揉著衣角隨同丫鬟去了。
離得這樣遠,他就看清我的樣貌了?或我真的是貌丑無鹽,生生將來相看的郎君給嚇跑了。
這事若是叫旁人知曉,京城的閨閣中便又多了一樣談資。
今日同來的是春紅,她脾氣不大好。
自看見那郎君跑了就吭吭哧哧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
「欺人太甚,還是個讀書人,呸!」
我靠著那柳樹坐下,捏出荷包來,荷包里裝了許多零嘴,拿出一顆蜜餞塞進她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顆。
「姑娘,你就不生氣麼?怎還吃得下去啊?」
「春紅,即便是要生氣,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是?」
「姑娘!」
「這有什麼?食色,性也。你家姑娘我還喜歡生得好看的呢!」
春紅便不吭聲了,我知她一心護我。
「春紅,春日正好,哪個人不是來看花兒的?可你家姑娘我恰不是一朵花兒呀!」
我看著淺淺溪水,有小小銀魚探頭探腦地游過來,我伸出手指,只碰了一下水面,魚忽悠跑走了。
「哪有什麼緊要?姑娘你上得廳堂下得了廚房,脾氣性子又是頂頂好的,怎還配不上一個翰林家的兒子了?」
「莫要胡言。」
我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態。
若是被旁人聽了去,又是一場是非。
我在溪邊等了約一個時辰,將荷包里的吃食都吃完了也不見吳家兄妹回來。
如此也就不能怨我了。
我站起來拍拍衣裙,帶著春紅要回去尋阿娘。
那棵柳樹后露出一角靛藍的衣角來,春紅先瞧見的,驚了一跳,捂著嘴看著我朝那人指了指。
原樹后坐了一人,只他何時來的?我同春紅說的話不知聽了多少去?
我想了想才將說過的話,似沒什麼不妥的,最重的一句約莫是春紅說起老太太時,我說了一句:「老太太一頓一碗飯地吃著,卻不知吃的是誰家的,很是該餓她兩頓的。」
3
我默了默,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
若傳出去了,旁人說我倒是無妨,定然要說阿娘不孝之類,要是傳到老太太耳中,恰就讓她抓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