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一旦嘗到甜頭,便永無休止。
19
時光如梭,轉眼間,一年已過。
今天,是我哥蘇林的忌日。
我戴了鮮花去看他。
他討厭花香,除了茉莉花。
潔白的茉莉花擺在他墓碑前,我用掌心替他揩去碑上浮塵,有點想哭,卻還是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笑著。
「又變帥了,哥。」
當然,這話是在心里默默說的。
我將想說的話,用手機打出字來,再轉化為語音說給他聽。
雖不是我的聲音,但總歸是我的心聲。
他會聽見的吧。
蘇林走后,我在打掃他的房間里,曾無意間翻出了他的日記。
我哥是一個情緒內斂的人,他這人,愛與恨都藏在心里,從不宣之于口。
那本厚重的日記本里,藏滿了他對我和媽媽的愛。
他說——
五歲那年,妹妹出生。
是一個無法說話的小天使,他將我抱在懷里,軟軟的,白白的,身上帶著淡淡奶香。
那一刻他想, 他一定要保護好她。
小時候,他帶著她闖禍, 又在父親的皮鞭落下時替她悉數擋下。
長大后, 他已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蘇家繼承人,便替他口不能言的妹妹撐起一片天。
她看上的男孩子,他便自掏腰包供養其上學, 甚至給他們那個處于大山深處的貧瘠山村修橋鋪路,供養了村里所有的學生。
他將他們帶出大山,只為了滿足我年少時的喜歡。
在所有人包括媽媽都以為我性情大變時,只有他相信, 那時的我, 并不是我。
他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 是最堅定的無神論者, 可是……
他相信我說有穿越者占據我身體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
日記本里,寫滿了他對那個穿越者的觀察。
我哥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解到,足以通過任何一個微末細節, 來推斷那人究竟是不是我。
他也一直在替我調查。
直到——
身死。
一年過去,我終于勉強接受了蘇林已經死去這件事。
黑白照片上,男人靜靜望著鏡頭的方向, 眉目清冷, 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
可是。
那雙眼睛,每次望向我時, 都是笑著的。
所有人都知道,蘇家繼承人蘇林, 是個十足的妹控。
那天, 我倚在墓碑前用手機刪刪減減, 打了很多字說給他聽。
后來, 我甚至倚著墓碑睡著了。
那是這一年來,我頭一遭夢見蘇林。
夢里他穿了一身黑, 輕聲笑著,大掌落在我發梢揉啊揉,像極了從前。
他彎身看我。
細碎星光落入眼底。
「我們晚晚長大了。」
他輕笑著,如過去一般,將我的頭發揉亂,「照顧好自己和媽媽,哥哥在下一世等你。」
「到時記得拿著糖來找我。」
「還給你當哥哥。」
他聲音很輕,身影卻愈發地虛幻。
直到最后, 漸漸消失在我面前。
耳邊猶存他的低語聲, 他生前說的那句無聲的話語,終于在這一刻回蕩在我耳邊。
他說。
晚晚,做你自己。
而我在夢里揪著他衣角,用力地,說出了人生的第一句話。
「哥……」
他為我遮了二十多年風雨, 這卻是我第一次開口叫他。
夢里, 他欣慰地笑,一直笑道眼尾泛紅。
夢的尾聲——
我輕輕地朝他離開的背影擺手,人生中第二次開口, 在夢中聽見了自己很輕的,顫抖的聲音。
「哥哥,再見。」
-完-
張若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