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起一個包子遞給他,見他一把將包子奪過去,狼吞虎咽起來。
無論我如何與他攀談,他都只專注地吃著東西。
我將吃食大部分都分給云鷹,幾日的相處下,我才不得不認清現實。
此時的云鷹智力同八歲孩童無異,當年我與他紛紛墜入山崖,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年之后。
那時蠻努早已被滅族,我以為他也死在那場紛亂中。
我在地牢中待了數十天,還沒等到褚翰,倒是先等到沈州。
我以為沈州真的是來兌現承諾,前來營救我的,可我如何都沒想到他開口,卻是為著救師妹,向我討要一個東西。「師父,你要我的一只眼睛做藥引,就為著救唐沐沐?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我送你師妹出城時,馬車的顛簸讓你師妹心悸的病又犯了。望幽谷的人說只有以異色瞳入藥,才可治好你師妹的心悸。青鳶,你就救救你師妹吧。」
「所以你今日來,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我一只眼睛?」
「青鳶,只是一只眼睛,你還是能看見的啊!可你師妹如果沒有這個藥引,是會沒命的!就當師父求你。」
沈州倏地跪在我面前,哀求著。
我何曾看過這般自降身份的他,可看看他如今,他是被唐沐沐下蠱了嗎?
「師父,明明唐沐沐與我們相識不到一年,你為何要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沈州跪在地上,身形一顫。
「沐沐對我很重要。」
「那我呢?我對師父而言,算什麼?」
「就當師父對不起你了。青鳶。」
沈州話畢,猝不及防地從袖中掏出短刃便向我襲來。
5
我的招式幾乎都是沈州親自教授的,所以輕而易舉便被他拆了招,就在沈州的刀刃即將刺進我的眼睛時,云鷹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口咬住沈州的手。
沈州悶哼一聲,大力將云鷹甩在墻上,轉身用力將刀刃刺向我。
劇烈的疼痛讓我不禁喊叫出聲,但我的慘叫很快便被沈州的驚呼覆蓋。
原本被甩出去的云鷹不知何時又躍到沈州身后,生生咬下沈州手臂上的一塊肉。
我的眼睛被鮮血模糊了視線,云鷹擋在我跟前,死死地將我護在身后,而這時的褚翰才姍姍來遲。
沈州最終還是逃走了,我用手捂著受傷的眼睛,艱難地站起身,卻看見褚翰愣在我面前,不承想腳下卻一個踉蹌,在摔倒之際,褚翰伸手接住了我。
「長風,快……快去找大夫。」
褚翰聲音顫抖,從他看見受傷的我時,他的神色就變得很奇怪,可不等我細究,我便一陣暈眩倒在褚翰的懷中。
意識混沌間,我想起我的這只眼睛曾經也被刺傷過,只是刺傷它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自被父王送往不同的朝臣府中起,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
只是在這不斷自救的過程里,我逐漸迷戀上殺戮的快感。
在又一次滿手鮮血地走出府邸時,我看著滿手的血,竟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當我回過神來時,父王依舊如往常般坐在那太師椅上,只見他神情呆滯了一瞬,瞬即又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來。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太師椅上坐的不是父王,而是我自己。
我懼怕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像父王一般無二的瘋子,我將這一切都歸咎于那雙與父王一模一樣的異瞳。
于是我拿起父王贈我的短刃,劃傷了那只異瞳。
這一刀,沒有讓我失去那只眼睛,卻斷送了我宮內數百人的性命。
父王發了狠地命人屠戮我近身的宮人們,鮮血浸滿我的宮殿,也是那時起,我才知道那些宮人的生死,全系掛在我一人身上。
父王將我置于空蕩的寢宮自生自滅,若不是禁軍統領蒙遲的接濟,或許我都活不過那個冬天。
很長一段時間父王都不曾想起我來。
那一夜,蒙遲帶著太傅來見我。
我問太傅:「太傅,只要父王還在,為了活下去,我手中的人命便只多不少,我與父王血脈相連,我怕有一天也會成為像父王那般嗜血瘋癲的人。」
太傅看著我那受傷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同我說:「公主這又是何必,善惡因果,行善事得善果,若公主心存善念,自有神佛度你。」
「若不是蒙將軍與太傅一直暗中幫我,或許我早同我那些皇兄皇姐們一樣,非死即傷。」
「如今陛下行事愈加荒誕,前些日子將工部尚書的夫人據為己有,趙尚書攜長子入宮求情,結果宮門再開時,抬出來的卻是趙尚書的尸體。現在趙家長子還被關在地牢里。」
我吃著蒙遲給我帶的點心,聽著太傅與蒙遲說起朝堂的事情。
趙家是大齊頗有名望的世家,若我能得到趙家的支持,或許我便能從這煉獄般的皇宮中脫離。
于是我向蒙遲打聽那趙長子現在被關在何處?
蒙遲神情復雜,與太傅兩兩相望下,才緩緩開口道:「被帶去湯池園了。」
6
我趕去湯池園時,蒙遲還想攔下我。「公主,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們韜光養晦,總能等到將皇帝推翻的一天,可在這之前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便前功盡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