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睛,不動聲色。
一心防范的將軍,將仁義忠君刻在了骨子里。
放在枕邊的貴妃,卻磨刀霍霍伺機磨牙吮血。
呵,皇帝的眼睛,不如盡早換成一對南珠。
21
芳儀殿突發時疫,容嬪不幸染病而亡。
留下一個孤零零的五皇子,被皇帝理所應當地交給瞿皇后撫養。
為防止疫病在宮中蔓延,皇帝全權交由張文景負責。
除了容嬪,芳儀殿還有幾名宮人染病而亡。
處理尸體的時候,張文景有些為難。
按宮中慣例,感染時疫的尸體需得送到宮外一處專門的地方,集中處理。
幾名宮人好說,但容嬪畢竟身份不同。
皇帝拿帕子掩著鼻子,吩咐候在殿外的張文景:「容嬪死得不祥,不可葬入皇陵,尸身就交由你,按普通宮人處理吧。」
張文景走遠了,皇帝才長舒一口氣,將帕子取下。
他看看我,面上有些不自然:「卿卿可是覺得朕太過小心?」
我搖搖頭,眼波柔情似水:「妾怎麼會那麼想呢?陛下的龍體安康,干系著天下蒼生,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皇帝欣慰地攬我入懷:「還是卿卿懂我。」
午膳皇帝留在延慶宮。
他掃了一眼桌子,噫了一聲,有些不滿:「上回在你這兒喝的貽貝湯,味道甚好,心里頭總惦記著,怎麼今日沒有?」
我笑了笑,夾了一塊雪白的魚肉放入皇帝碗中:「貽貝性寒,多食對身體不好,每月最多吃一兩回,陛下嘗嘗這塊魚肉,也是新來的那位廚子做的。」
皇帝聞言,夾起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鮮嫩爽滑,味道甚好,只是口味似與京中不同,倒像是南地的做法。
」
我掩嘴輕笑:「陛下好生厲害,連這都能嘗出來,新來的廚子的確打南邊來,是妾的同鄉。」
皇帝心情愉悅地點點頭:「這廚子手藝不錯,當賞。」
我乖巧點頭:「陛下放心,妾不會虧待他的。」
「那廚子是個老實本分的,聽說能來為陛下做菜,高興得不得了。」
「您吶,只要將這盤魚膾吃完,就是對他最好的賞賜了。」
22
雍王最近春風得意。太子倒了,皇位再沒有人能與他相爭。
迎娶匈奴公主,為皇帝解決了心腹大患。
雖然因此惹惱了瞿皇后,卻意外討得皇帝的歡心。
太子不就是在皇帝和薛家之間,選了后者才被廢的嗎?
如今他毫不猶豫選了皇帝,東宮之位舍他其誰。
因此當府中那位新來的美妾珊瑚,床笫之間柔情似水地喊他為太子時,他不僅沒有訓斥,反而相當受用。
后來珊瑚膽子更大,不僅在夜半無人時,白天當著其他人的面,照樣嬌滴滴地喚他為太子。
其他下人有樣學樣,也開始跟著叫。
雍王被哄得心花怒放。
反正這個名頭,遲早是自己的,早些稱呼也沒什麼。
只是下巴抬得太高,容易閃了脖子。
上元佳節,雍王陪珊瑚到街上賞花燈,與一位粗布青衣的老人起了爭執。
雍王府的奴仆一擁而上,對老人拳打腳踢。
「老眼昏花的狗東西,今天非得給你點厲害瞧瞧,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主子可是當朝太子!能誅你九族!」
老人的九族沒被誅,反而浩浩蕩蕩地跪在太極殿外。
左右分列,整整齊齊。
左邊是朝堂上的文官清流,右邊是國子監的學生。
青衣老人是當世聞名的大儒,趙之淮。
他在國子監執教多年,桃李無數,朝堂上大半文官見了,都得口稱一聲恩師。
這樣一個人物,卻被雍王家奴當眾毆打,棄之于市。
若不是太醫張文景恰巧經過,及時施救,只怕這位大儒當場就會一命嗚呼。
皇帝迫于形勢,當眾鞭笞了雍王,又允準大理寺的人去雍王府搜捕犯事的家奴。
不到半日,大理寺卿神色古怪地回來。
還帶回一件嶄新的龍袍。
——按照雍王的身量做的。
皇帝勃然大怒。
當場革了雍王的名銜,將他連夜趕出京,流放到西南瘴癘之地。
23
雍王無緣帝位,和親也就沒了意義。
匈奴的和親使團半路折返。
新單于轉頭將妹妹嫁去突厥,聯手對抗大盛。
北境硝煙又起。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入京,帶來衡陽的訃告。
前太子薛承愍,死了。
薛承愍死得并不光彩。
是在便溺的時候,被薛氏的幾位婦人聯手勒死。
被發現的時候,頭埋在恭桶之中。
一個月前,薛氏三房嫡女,年僅八歲的薛寶珠,上街時無故失蹤。
家里一直以為是被拐子拐了,焦急地四處打探。
直到數天前,一位漁民從河里將尸身打撈上來,并通過頸間金鎖尋到了薛家。
薛寶珠不僅渾身布滿可怖的傷,死前還曾遭受慘無人道的侵犯。
三房主母當場昏厥,幾位妾室也痛哭不已。
薛寶珠的父親數年前意外離世,只留下這一個女兒承繼血脈。
平日里幾位婦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何受得了她這般慘死?
何況,薛家人人都清楚兇手是誰。
老族長裝聾作啞,面對要他主持正義的三房婦人們,一味地和稀泥,只推說沒有證據。
三房妾室里有個性子潑辣的,當場冷笑一聲:「這年頭,害人的可以無故行兇,受害的卻要拿出證據,這是哪門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