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娘悄悄打開家中后門,放知府女兒與情郎夜半私奔。
等到知府察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
正焦頭爛額之際,我這個窮苦美麗的孤女適時地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在他的威逼利誘和艷娘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我嗚嗚咽咽地答應下來。
沈知府大喜過望,立刻延請名師,為我惡補宮廷禮儀及皇族宗室內部的譜系秘聞。
送我上京那日,沈知府還特地命艷娘警告我,在宮中小心行事,莫要暴露身份。
馬車徐徐,我回首望去。
沈知府白胖的臉上滿是偷梁換柱后的洋洋自得。
他不知道,艷娘出身海珠村。
她的弟弟也是六十九條亡魂之一。
想要報仇的,不只我一個。
5
從坤寧宮出來,應該守在宮外的茯苓卻不見了蹤影。
崇華宮的大宮女漪蘭將我撞了個踉蹌,扶著貴妃揚長而去。
皇后挑了挑細眉:「妹妹見諒,貴妃向來性子張狂。」
「紫蘇,既然茯苓不在,就由你送珍妃回宮吧。」
紫蘇一路彎彎繞繞,將我帶到一座偏僻的蓮花池。
此處臨近冷宮,罕有人跡,但蓮花開得甚好。
傳言這里的蓮花之所以艷色驚人,是因為它們由人的骨血精魂所飼。
我環視四周,空無一人。
紫蘇停住腳步,笑吟吟地轉身:
「珍妃娘娘,此地風光正好,不算辱沒娘娘的容光,奴婢這就送您上路。」
她一把將我推進蓮池,氣定神閑地看我在水中掙扎。
對采珠女而言,水親切得就像母親的懷抱。
我不得不竭力克制鳧水的本能,讓四肢盡可能地僵直,努力模仿溺水之人的反應。
口鼻被水淹沒的瞬間,我余光瞥見茯苓薔薇色的裙衫和她背后若隱若現的一角明黃。
我放心地沉入水中,不做絲毫掙扎。
耳畔模糊傳來茯苓帶著哭腔的喊聲:
「娘娘!快來人吶,娘娘被人推入水中了!」
我在水下猛地深吸幾口,水直接灌入鼻腔,嗆入肺管,火辣辣地疼。
被侍衛救上來后,我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嗆咳,眼尾緋紅。
忽然,視野中出現大片明黃。
我抬起一張素白瑩潔的臉,目中盈盈有淚,欲說還休,是他床笫間最愛的模樣。
入宮之前,我曾對鏡反復琢磨練習。
皇帝脫下九爪金龍的外袍蓋在我的身上,心疼得抱我入懷。
紫蘇被侍衛壓著跪在橋上,臉色青白,瑟瑟發抖。
我蜷縮在皇帝懷中,柔順得像一株菟絲花:
「陛下,是臣妾不懂規矩,您千萬不要怪皇后娘娘。」
6
我落了水,差點丟了性命。
皇帝一路抱著我回到延慶宮。
心急火燎地召來太醫為我把脈。
太醫沉吟片刻,說是傷了肺經,往后冬日里怕是會落下咳疾。
我眉尖若蹙,淚眼盈盈:
「陛下,妾怕是不能長伴陛下左右了,若是日后妾不在了,陛下定要好好愛惜己身。」
半字不提皇后的不是。
后宮之爭不比朝堂論辯。拼的不是道理,而是皇帝的偏愛。又有什麼,比愧疚和憐惜更能激發一個男人的保護欲呢?
果然,皇帝前腳出了延慶宮,后腳就命人押上紫蘇,怒氣沖沖趕去坤寧宮。
面對皇帝的質問,皇后不僅矢口否認,還出言頂撞。
皇帝怒極,當場奪了皇后的六宮掌事權。
罰她在宮中禁足自省。
大雨滂沱,太子跪在太極殿外苦苦哀求。
但殿門緊閉,皇帝并沒見他。
茯苓一邊為我擦拭頭發,一邊絮絮叨叨:
「娘娘,您今日也太冒險了,若我晚來一步,您豈不是真要葬身湖底?太醫說,您這次傷了肺,且得好好養一段時日呢。」
我低低咳嗽了幾聲,鏡中容顏蒼白而美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若是毫發無傷,皇帝又怎麼會心疼,繼而對皇后出手呢?
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轉而問起了茯苓的姐姐款冬。款冬原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跟紫蘇同期,深得皇后信任。
后來為了拉攏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洪喜,為太子安插耳目,皇后拿款冬做人情,送給他做對食。
洪喜身子殘缺,床笫間鉆研了好些變態的手段,將款冬折磨得奄奄一息。
宮中不養廢人,款冬被洪喜丟在柴房里等死。
她的妹妹茯苓哭著求到坤寧宮,卻被紫蘇趕出去。
正巧被我遇見。
我出手救下款冬,專門撥了間屋子供她養傷,又將茯苓調到身邊,做了延慶宮的掌事宮女。
茯苓對我感恩戴德,款冬卻多少有些眼力。
她知道宮中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人有利用價值,才能活下去。
無須多言,她便主動將侍候皇后時的所見所聞告知于我。
比如,皇后處理嬪妃的蓮花池。
又比如,太子以虐殺婢女為樂的秘密。
善騎者墜于馬,善水者溺于水。
貴人們視宮人如草芥螻蟻,卻常常忘記群蟻潰堤的道理。
夜里,有人身披黑色斗篷從后門悄無聲息地進入寢殿。
我衣衫齊整地坐在桌前,等候多時。
那人伸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張芙蓉曉月的面龐。
貴妃凝眉審視著我,臉上絲毫不見白日的驕狂:「初入宮闈時,你說要送本宮三份大禮,本宮只當你狂妄,不承想你竟真有幾分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