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這四萬多年的戰戰兢兢，不是很可笑嗎！

8

我生氣了！

我真的生氣了！

從前我雖有私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自問對其找伴侶這事不算上心，但也算兢兢業業。

苦茶出現的時候我雖然傷心，卻也是真心祝福他，畢竟上萬年的等待若終能有結果，也不枉他在那樣陰暗潮濕的環境中踽踽獨行。

但如今這般，他莫不是耍我玩？一邊說著要找尋命定的姻緣，一邊卻還在為白月光奔走，不惜只身去蠻荒之地。

但我的氣惱，泗水并不知。

我只是在月老殿中暗暗生氣罷了。

「泗水回來了！泗水回來了！」

不是我說，牡丹當真像個大喇叭，四海八荒有半點風吹草動，她都要傳出來。

「回就回！怎麼，他把紫夜帶回來了？你這麼激動。」

「不是不是，泗水帶著一身傷回來，暈倒在閻王殿門前，不省人事。」

我剛站起身，她又接著說：「苦茶，已經去地府了。」

我復又坐了下去。

而后又站起來，邊走邊喃喃自語：「憑啥她去我就不能去，我好歹認識泗水將近五萬年，她后來者，還想居上？」

杜丹在我身后亦步亦趨：「你叨叨咕咕說什麼呢，走這麼快干嗎？」

「別跟著了，我要去閻王殿。」

多日不曾來，地府還是如平常一般清冷，日光照不到的深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我一頭扎進冷風呼嘯的宮殿，內心卻熱火難忍，喜愛潮濕的藤蔓彎彎繞繞，已爬進了泗水的寢殿。

我站在門口，與小鬼們面面相覷，里面斷斷續續傳來女子的哭泣：「何苦來哉？」

「他，還沒醒嗎？」

我輕聲的詢問無人作答，閻王殿比平日里更安靜。

抬手推門的瞬間，和苦茶撞在了一起，我捂著鼻子說：「對不住，真對不住，我也是剛來。」

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苦茶捻著帕子，聲音期期艾艾：「去看看他吧，也不知，何時能醒。」

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拉住了苦茶的飛袖：「傳聞可是真的？」

她疑惑：「何事？」

「他去蠻荒之地，只為了從前的一位上仙？」

苦茶搖搖頭：「不僅如此，但我不能說太多。」

說罷，扯開我的手，徑直踏浮云而去。

我慢慢走進去。

泗水的模樣放在四海八荒，都是排得上名次的，他當年意氣風發之時，令三界內多少女子懷春慕艾，時間流逝，終不似少年模樣，可惜，我與他相識甚晚，沒能看到他舞刀弄劍、縱橫蠻荒的英雄壯舉。

我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還是溫熱的，但雙目緊閉，嘴唇發紫，是重傷之象：「日日嚷著要姻緣的人，卻是個癡情種，如今五萬年之約近在眼前，你若沒有伴侶，可不是我的錯。」

「小騙子，今日來，就是為了撇清責任？」

我話音未落，泗水便嗓音嘶啞地開口，緩慢睜開了雙眼。我驚喜道：「你醒啦？來人……」

「不必，咳咳咳……」

他抬手阻止我：「給我倒點水就行。」

此人驕奢淫逸，連喝水的杯子都須是鍍金的，我終日與他廝混，早已對他寢殿的布局了若指掌，見他面色雖慘白，倒也還好，便要告辭。

「哎，今日廚上燉了花膠雞，也不知這樣一鍋，我自己是否能喝完。」

我停下了腳步：「放了蘿卜？」

「自然。」

就這樣，莫名其妙，我又在地府蹭了頓飯。

「你瘦了？」

他突然的關心讓我面上一紅，支支吾吾地回答：「九重天也沒有好吃的胡蘿卜，而且近日確實沒有胃口。

」

泗水難得溫柔地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我使勁將頭低下去，不敢去看他迷離的雙眼，就怕不經意間淪陷。

回到九重天，我徹夜不眠，翻遍了姻緣樹上的葉子，關于泗水，關于我的姻緣，沒有半點痕跡，也是，找了四萬年，若有，早就找到了，我頹唐地依靠在三生樹下，云邊金光乍現，層層疊疊，橙色的光照在我的臉上，我終于承認——

我是喜歡泗水的。

不是一點點在意，是真的喜歡。

9

「如何能讓泗水喜歡我，和我在一起？」

我跑去找王母，那個吝嗇于分給我一個桃子的老仙女。

「哦？」

正在修剪蟠桃枝葉的王母娘娘，被我的理直氣壯弄得措手不及，早在許多年前，可能是幾十也可能是幾百年前，她曾問過我，為何不自己嫁給泗水，當時我是怎麼說來著，但我那時還比較怕他。

「這可真是滄海桑田、時移世易啊，竟能看到月下仙子自己求姻緣的場面。」

我泄氣般癱在地上：「我看不到，看不到我的姻緣，也看不到他的。」

「那說明你們無緣，不若再看看？九重天多的是模樣俊俏的仙君，我看那閻王不過如此。」

「胡說！」我氣鼓鼓地站起來，「他，英俊瀟灑、法力高超、溫柔細致……總之，他是四海八荒最好的！」

「你若這些年拿出這個勁頭給泗水招親，估計現在孩子都能在地府摘花了。」

她話中有話，我只做不知。

心里暗道，幸好泗水誰都看不上。

許是看出我的不甘，娘娘又說：「哎，姻緣注定，這個道理你比我明白，斷不能插手，我知你心意，可這心意，也要泗水能收到才是，你剛才的話，本宮替你記了下來，可你應該也知道，他心有所屬，此事雖有些為難，但總有辦法，不必謝恩，照顧小仙，一直是本宮的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