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簾子卻對上一張溫雅的陌生面龐,我倆俱是一愣。
眼見面前郎君喉結微動,耳廓爬上艷艷的紅,他連忙垂下眼眸,聲音微顫:「在下失禮。」
我莞爾,讓丫鬟拿了一包點心遞給他:「我夫裴云慎,如今就職都水司,還望郎君多多扶攜。」
他眸光微微黯淡,沒有推辭,上前接下丫鬟手里的糕點,微微后退兩步,「多謝。」
而后他又拱手,「夫人為災民慷慨解囊,夫人大義,在下欽佩。」
他話音未落,便卻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白皙大手推開。
裴云慎眉梢微挑,面露不善,抬手打下車簾,遮住了我的視線。
「楚大人,下值以后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而后鉆進車廂,一臉幽怨地瞪我,瞪得我渾身發毛。
求生欲讓我敏銳地反應過來,我時常在商賈中游走,對男女大防不甚警惕,習慣性跟誰都打好關系,看來又是拔了這祖宗的逆鱗了。
我清了清嗓子,趕緊劃清界線,「這位就是楚大人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馬車啟動,車廂微晃,裴云慎沒有如以往那般來摟住我,怕我被顛到。
他張嘴就是刺:「你這哪是在等我?你怕是來看俊俏郎君的!
「翰林院多少年輕才子,你偏偏看中那個楚泉清,看他是探花長得好看?」
我:「我不是。」
裴云慎:「你竟然在我面前,縱容別的男人勾引你!」
我:「我沒有。」
裴云慎指著打開的點心盒子:「你竟拿給我的點心給了別的男人!」
我試圖辯解:「我那是想幫你賄賂一下同僚,平日里多忍讓你幫扶你。」
裴云慎:「我哪需他來忍讓幫扶!」
他像只炸了毛的貓:「你看那廝的眼神,恨不得以身相許來給你做妾!」
我扶額:「你想多了,人家也是御前侍奉的官員,哪能是你想的那樣啊。」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拔高了聲調:「那難不成是讓我洗手退位給你做妾?」
……
14
長公主曾經說過,裴云慎跟楚泉清素來不對付。
這倆人的脾性是南轅北轍兩模兩樣。
楚泉清這人風姿綽約,性情沉穩祥和,我看過他的文章,文風簡暢有法,深受皇帝贊譽。
而我那拈酸吃醋的小夫君的文章如其人,辯說屬辭,一針見血。
從翰林院到工部都是出了名的難相與,做事嚴謹細致,無可挑剔。
在我面前裴云慎就是一個甜膩的小嬌夫,所以我從不知道他在朝堂官場是那麼強勢,也不知道他因此才會頗受皇帝賞識,讓皇帝又愛又恨。
既然如此,我往后見了楚泉清躲得遠遠的就是了。
沒想到啊,回到家裴云慎大發雷霆,拔掉了我窗外那棵月季所有的葉子。
作孽啊!
我捧著蔫頭耷腦的月季,心痛:「你有什麼事兒沖我來,別拿我的花撒氣!」
他撇開頭,冷哼一聲,學著楚泉清的語調陰陽怪氣,「在下失禮,回屋了!」
然后重重地關上書房門。
我:「……」
我認命地繞到屋后頭,推開窗,從窗臺跳進去。
本以為掉到地上多少會崴一腳,卻踩到了一個木質小幾。
這是什麼時候放在這兒的?
踩著窗邊小幾剛落地,我就看到裴云慎坐在小榻上,眼尾泛著淺淺的紅,眸色潤澤含水。
他酸溜溜地念叨著什麼,「娘子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我:「……咳咳。」
他看向我時,眼睫一顫,鼻尖通紅,眼眶里的淚水顆顆滾落,「你還來管我干什麼?哭死我才好呢,你好換個俊俏郎君!」
他掀開眼皮偷看我臉色,見我面無表情一臉無語,又嚶嚶嚶起來:「終究是裴郎錯付了!」
我:「……」
他胡亂抹去眼角洶涌的淚珠,聲音微顫:「就算娘子厭棄了我,我也是不會走的。」
我上前一把抽出他坐在屁股底下的話本:「你天天看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裴云慎伸手奪過:「那是我的秘籍!」
我恍然大悟:「矯情語錄。」
他捧著書委屈地耷拉下頭,「任我博覽群書,也還是籠不住娘子的心。」
我把他懷里的書抽出來,嘆氣坐在他身側。
自己的夫君還能怎麼辦?
閉眼寵唄。
我捧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吻去他眼角濕意,露出他眼眸中潮涌著的愛意,近乎將我溺斃。
他抽抽噎噎哭著牽住我的衣角,骨節分明的手扶在我腰間,聲音含著微微的啞,溫柔繾綣。
「娘子。」
「在下失禮。」
……這個記仇的小賤人。
15
裴云慎的同僚上門拜訪時,正值休沐,他正陪我在看賬本,翻著一本古籍在剝松子。
我一向不喜那些筆墨官司,看了頭疼。
他也看不慣我的賬本,直說歪歪扭扭像蟲在爬。
聽到門下來報,他捧著一把剝好的松子仁遞到我嘴邊,我正忙著看賬本,便示意他放在幾上,我等會兒吃。
他哼唧一聲:「連我親手剝的松仁兒都不肯吃,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我:「……」
瞧瞧,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裴云慎是個對加班深惡痛絕的人,他不情不愿地去前廳見同僚。
那位李大人急切:「洵縣剛建成的堤壩如今坍塌了一段。
「當初桓王主建堤壩,沒有采用我們工部的圖紙。
「擅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出了圖紙,在做圖紙時還請教過翰林院楚大人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