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家用了有什麼用?滾一邊去!」
那晚后我媽變了個人,畏光,總躲在角落盯著我爹古怪地笑。
宮道士私下找過我,語氣微妙。
「二狗,你說為什麼百鬼不歸墳呢,我去亂葬崗看了,墳上的香全是燒完的!」
我蹲在灶臺前燒柴,用滿臉灰的臉茫然地笑。
「大師,您說的每一句話我可都記著,是風雨太大,吹掉了吧。」
冥婚雖然出了點岔,但禮到底還是成了。
我爹把太后一小截骨灰做成靈牌隨身戴著。
之后的日子,他賭運好得出奇。
如有神助,買什麼中什麼,連發了好幾筆橫財。
賭場的人問他秘訣,他得意說家里娶了貴媳。
眾人羨慕,卻不知道貴媳。
也是鬼媳。
我媽看有錢了,立刻提出要給我哥做植皮手術。
「我咨詢過醫生,小地方做不了,要去大城市,錢不夠的話可以賣腎,二狗年輕,一個腎也能活,都是親兄弟,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我眼皮抖了抖,不吭聲,我爹反對。
「二狗現在有媳婦,能保護咱家發財,阿龍現在這去醫院有啥用?」
我哥現在每天就是吃,不停吃。
胖成飯桶,連地上爛菜葉子也塞嘴里,吃得肚皮脹成懷胎五月。
他每天指著空氣,用詭異的,凄厲的表情喊。
「爹,爺爺要回家吃飯了!」
我爹本來心里有鬼,這下更不待見他了。
我娘不死心,翻出棺材本去請宮道士求救。
「你家大龍是被餓死鬼附身了,餓死的鬼不要命的嘴,只要有吃的就一直吃下去,直到把被附體的人撐死。」
我媽幾乎要暈厥:「親孫子都害,老頭天打雷劈沒良心啊!」
她還要再罵,被道士一句堵住。
「你再犯口舌孽,誰都救不了你兒子,你們先擇個吉日,把老爺子尸骨請回來,厚葬再說!」
12
好在,我爹最近賺了錢。
村里鄰里看他遷墓,都以為他孝順,還夸他有心。
做法前,我哥一不留神跑進豬圈里,頭埋在殘羹爛粥里大快朵頤。
豬仔都被他嚇到了,躲得老遠。
我哥眼珠透著狂熱的貪婪,像八輩子沒吃過,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開。
老道在橫梁掛繩,把我哥倒掛起來。
生香布法壇。
我哥足有三百斤,像只待宰的豬。
他一搖晃,房梁都跟著晃。
「想要餓死鬼退,食神前面跪,你們準備一點飯倒在碗里,中間插筷,如果筷子倒在你家門口,說明他愿意走。
「送餓鬼,要用筷子搭成的梯子,如果還不肯……」
看道士賣關子,我趕忙問:「您還有法子?」
「不走,那只剩最后一個辦法了。」
老道拍了拍我哥的滿臉橫肉。
「餓死鬼最受不得餓,餓他個八天八日,餓得受不了,鬼自然會走。」
13
筷子終于倒了。
可倒向的位置,不是門,也不是窗。
而是我爹的方向。
道士又試了幾次,每一次都這樣。
意思是下一個附體的人,就是他。
我爹嚇出滿身冷汗,當機立斷決定餓死我哥算了,我媽心痛地撲上去,跟他打成一團。
「八天,你這是要餓死親兒子啊?」
我爹煩不勝煩,用力鎖上房門,收走鑰匙。
還不忘警告我:「二狗,你媽讓你送什麼都不可以,就是一滴水都不行!」
我說:「大師說,小半碗水可以的,不然鬼請走,人也沒了,有什麼意義?」
才一會,我哥就發出撕心裂肺地嚎叫。
我去送水,他絕望地翻動著身體,滿臉橫肉的臉扭曲得變形,已經成了地道的野獸。
鄰居被吵得不勝其煩,上來敲門。
我爹只能解釋:「大龍……染上了不好的東西,在戒呢。」
我媽寸步不離守在門口,好幾次想偷送吃的進去,都被我逮住。
我真心勸:「他要想活,就得受這一關,溺愛是害了他。」
她騰出端包子的手,狠扇了我一巴掌。
「他是你哥,你怎麼就那麼心狠?」
嘴里滿是血腥味,我舔了舔,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是麻木麼,或許吧,我只溫聲說。
「是,我心狠,也是跟你們學的。」
我媽罵罵咧咧走了。
可在第六天時,我哥突然不叫了。
他死了。
14
他肚皮爆開,血肉脂肪撒了一地。
我媽猶如五雷轟頂,直接暈死了過去,因為昨晚她實在心疼兒子。
偷偷扔了幾個包子進去。
「我哪知道會這樣,我尋思吃幾個包子能怎麼著,都第六天了,也不差這幾口啊!」
我爹罵她無知,將她痛毆了一頓,也不管后事,直接從家搬了出去。
他最近賺了不少錢,我敏銳地注意到。
他胸口的靈牌,比之前更黑了。
黑霧蠕蟲一樣往他皮膚里鉆。
我沉默地看著,露出一絲笑。
我哥頭七這天,門口好一陣熱鬧,原來是我爹回來了。
他用新買的摩托車,載回來了個俏寡婦。
寡婦姓孫,三十出頭,風韻正好,雙手親熱地摟著我爹的腰。
最關鍵是,她還懷孕了。
我爹像凱旋歸來的贏家,村里人來看熱鬧都議論開了。
「孫寡婦的男人,不是跟王貴都在礦上謀過生麼,半年前礦難時死了,他們還是好兄弟,這就勾搭上了?」
「你們知道嗎,王貴親爹啊,是被他扔到山里死的……」
「真的假的?這話可不能亂講!」
「騙你們作甚,我在山上砍柴時親眼見到,現在他兒子死了,都是因果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