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是殘疾,但這不妨礙我做事。
我左手練字,我哥拿的滿分作業,都出自我的手。
傍晚時,滿院堆滿紙人丫鬟,我爹也不知道從哪真張羅來十張槐木桌椅。
桌面擺著一盆盆,用紙錢疊的子孫餃、長壽面。
吉時一到,氣溫猛地驟降,我媽直嘀咕。
「真有鬼來吃席?這不都是空的……」
話音剛落,每桌的紙餃開始一個個消失。
地面早撒了面粉,上面憑空冒出大大小小的腳印,大家頓時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了。
宮老道說請新人進場,我爹只管催。
「二狗,快去接新娘。」
我硬著頭皮來到轎子前,蹲下身,把太后背出來。
比起在墓中,她身體軟了許多,臭味更重,雙臂趴趴搭在我肩頭。
太后是貴人,不用下跪,我爹媽受不起。
我背著她,朝爹媽微微鞠躬。
尸體壓得我背彎得很低,我躬身時。
看到面前,除了爹娘外,中間還多了一雙腳。
腐爛的腳趾,血肉模糊。
我一眼就認出來。
那是我爺爺死前穿的破布鞋。
9
爺爺竟被請回來了。
我嚇得一嗓子喊了出來,月色下老人臉上慘白,嘴巴兩邊裂出了兩道口子,咧到幾乎耳根位置。
老道大驚,餓死鬼來吃席,大兇!
我爺直挺挺掐住了我爹的脖子,掐得我爹眼珠上翻,胸口劇烈欺負,嗓子發出呀呀的求助聲。
直到道士凌空扔出符咒,將我們拉回屋里。Ɣȥ
我爹死里逃生,渾身虛軟地趴在地上起不來。
我瑟瑟發抖:「大師,我爺怎麼變成這樣啊?」
老道也驚出一身冷汗:「那是你爺?百鬼受他煞氣影響,也開始作亂了。
」
外頭傳出我爺凄厲的叫聲,他拉著長音,如泣如訴。
「兒啊,爹真餓啊,你好狠心啊。」
百鬼呼嘯,一波又一波往房里撞,木門被撞得嘎吱亂響。
我爹跪在地上求救,宮道士沉著臉問。
「你爹怎麼會成餓死鬼?你給我老實交代,我幫人做法,也是有底線的!」
我娘自作聰明地找補。
「那是老爺子病久了,吃不下飯才走的,他的心就是惡毒啊,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道士呸了口:「放屁,你以為誰都能變餓死鬼?你們不孝不仁,不得好死,你們要能熬到天亮,就算命大,其余我幫不了!」
他一走,我爹六神無主。
根本不敢踏出房間半步。
「二狗,你出去看看,你是童子,陽氣旺!」
不由分說,他一腳把我踢了出去。
陰風迎面襲來,好像有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撕扯我。
我整個人頭皮都麻了。
一個半身爛掉的女鬼出現在我面前,臉馬上就要跟我貼上。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會被厲鬼穿透。
可下一秒,卻聽到女鬼慘烈的叫聲。
我猛地睜開眼。
月光下,爺爺用那張腐爛的臉沖我笑,「狗兒,爺爺來看你了。」
10
我真的不怕爺爺。
從我記事起,我就被爹媽扔了好多次,廢棄工廠、骯臟豬圈、大山深處……
每一次,都是爺爺偷偷把我撿回來。
十歲那年深冬,我被我哥推進冰窟窿里,得了肺炎。
爹娘都說救不活了,爺爺一聲不吭,去鄰居那借了輛三輪車,蹬了一天去縣醫院。
「狗兒挺著,就快到了。」
遇到上坡,他用渾身氣力蹬,原本駝掉的背弓成蝦米,逆風中,他喘氣聲像破掉的爛鑼。
我不忍心,虛弱地提出。
「爺,別去醫院,太花錢。」
爺爺說咱有錢。
他從懷里摸出塊干凈的小紅布,里頭包著奶奶生前留下的金戒指。
他賣了戒指,給了醫藥費。
我在醫院住了五天,醫生說要再晚點,我小命就真沒了。
我媽知道后暴跳如雷,大做文章。
「明明有錢平日里還裝窮,是怕我們貪你那點錢啊,藏著掖著,難不成想給王貴添后娘啊?老不修的!」
這事后,他們對爺爺更不滿了。
連吃飯都沒讓他再上桌。
爺爺灰白的眼珠盯著我,我沖他擺擺手。
然后來到我哥的房間。
他正躺榻上干著急:「二狗,外頭咋回事,爹媽呢,你快救我!」
我不急不慢坐在床邊,說沒啥事。
「就是爺爺回來看咱們了。」
是的,爺爺是我請的。
我哥本就扭曲的臉,蒼白得嚇人:「你是不是瘋了?」
「你說,我結陰婚百鬼都請了,不去請爺爺,這成什麼樣啊?」
當年,我趁爹娘去干農活,偷了饃饃送去山上,瞞過了他們。
卻被我哥發現了。
他把我鎖進倉庫,爹娘知道后,大夸他干得好。
那幾天雪特別大,鵝毛大雪下足三天。
雪封了山,等我找到爺爺時。
他已經被生生餓死了。
他滿嘴塞滿樹皮,雙目望向天空,死在了我們約定見面的地方。
后來,我哥給我展示他的新鞋子。
「媽說了,少口人吃飯,就有錢給我買球鞋嘻嘻。」
「一雙新鞋,多理直氣壯的理由,哥,你知道餓死鬼屬于橫死的麼?閻王爺不收他。」
我得讓他有個家。
在我哥驚恐的注視下,我把半炷香插在床頭。
「你可是嫡長孫,現在,該你孝順老人了。
」
11
雞鳴天亮后,我爹才敢走出房門
昨晚他殺了家里唯一的公雞,用雞血擦滿全身。
公雞血能辟邪,我媽哀求他給點,被他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