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拗口一名字。
我還是叫他帥 b。
帥 b 說在我第一次叫他時,他就重生了。
我說你別說了,我現在腳趾在摳地。
帥 b 真就不說話了。
沉默,又恢復成了男人的保護色。
我更生氣了,問:「你既然早就重生了,為什麼裝啞巴?」
帥 b 一臉無辜,說:「我動彈不了,直到你脫衣服……」
「好了好了好了,」我說,「快別說了。」
30
據說打破尷尬氛圍最好的辦法,是提起一個悲傷的話題。
能讓人共情的快樂話題不多。
能讓人共情的悲傷話題不少。
我輕易就找到了一個。
我說:「我還不想死。」
帥 b 沒說話,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落寞。
……看來這個話題有點過于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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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了個話題。
至少在我自己看來是這樣的。
我說我還這麼年輕,大學還沒畢業,還沒找到工作,就被人炸死了,真夠冤的。
我還說我真搞不懂,我一個年輕小姑娘,和人無仇無怨的,到底是誰這麼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帥 b 還是不說話,維持著那個落寞的帥氣姿勢,搞得我幾乎要以為他在故意凹造型。
「你是做什麼的?」
我問帥 b。
我以為他會給我一個類似「高管」的回答,或是「模特」。
沒想到他說他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我剛準備了幾句安慰的話。
帥 b 再次開口:「盡管我是幾家上市企業的大股東、家族企業的繼承人,但這一切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了。」
我多希望他此刻真是個啞巴。
32
再次重生,我本來想用一分鐘的沉默來表達我的抗議。
對這個人,我只有一句話:媽的,最煩裝逼的人。
但帥 b 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
他說:「他們是沖我來的,是我連累了你。
」
這時候我似乎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他指指點點。
但他的神情實在悲傷,我感覺我自己可能都沒他悲傷。
一個會因為別人的死而悲傷的人,一定是個好人。
我不忍苛責好人。
于是我嘴巴動了動,只說出了一句:「沒事……下次注意。」
33
在安靜的氣氛下,帥 b 第一次主動打破氣氛,問了我一個問題。
這第一個問題,就把我難倒了。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按理說,人不應該會被這個問題難倒。
至少年齡在 5 歲到 75 歲這個區間的人不應如此。
我說:「我的名字應該叫……我覺得我叫……」
最后我坦誠地說:「我忘記了。」
34
我忘記了我的名字。
多麼可怕。
老年癡呆已經提前發生在大四的我身上。
也可能是經歷 86 次爆炸的重生后遺癥。
不管怎麼樣,我忘記了自己是誰……
我靈機一動,指著帥 b 面前的簡歷說:「把簡歷拿給我。」
他照做了。
我接過簡歷,看到上面的人的信息。
她叫林翹,26 歲。
26 歲……我才大四,看來她不是我。
既然她不是我,那我又是誰呢?
35
我和帥 b 角色互換了。
現在是他問我答。
不對,是他一直問,我一個也答不上來。
不單是名字,除了自己在讀大四,我把一切都忘記了。
這他娘的意大利炮后勁兒真大。
我對帥 b 說:「你還沒問我性別。」
帥 b 不假思索:「你穿著胸罩……」
……我真想掐死自己。
36
帥 b 問了我一個問題,一個和其他問題都無關的問題。
他問我:「你會恨自己被重生嗎?被困在這一分鐘里,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他這個問題真是難倒我了。
我不知道恨是什麼一種感覺,也不知道應該恨什麼。
老實說在這里還挺好玩的。
我說:「至少有你陪我嘛。」
說完這話,我感覺自己有點兒肉麻。
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說出這樣的話,讓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想再換個話題。
沒想到帥 b 突然說:「在這里,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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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男人說「我可以一直陪著你」,應該如何回復。
我想我給出了一個非常高情商的建設性回答。
我說:「婉拒了哈。」
實話說,我這個回答有點口是心非。
在這樣一個一分鐘內循環的世界反復重生,如果沒有一個同伴,也許真的會瘋掉。
所以,沉默片刻,我還是說:「謝謝。」
38
我決心回憶起自己是誰。
關于「我是誰」這個哲學終極問題,哲學家會從「本我」和「自我」的角度回答。
而我會從我媽的角度回答。
換句話說,我會選擇先回答我媽是誰。
39
很遺憾,我連我媽是誰也忘了。
40
在我回憶自己是誰的過程中,帥 b 一直表現出高度的密切關注,這讓我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仿佛他就是我媽本人。
我甚至有一種很荒誕的錯覺,如果我想不起我媽是誰,他會很失望。
他這種注視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壓力。
——盡管在這種心理壓力下我還睡著了好幾個一分鐘。
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不想讓別人失望。
但我又實在想不起我媽是誰。
于是我作出了一個符合我一貫言行的選擇——我編了一個名字。
我說我媽叫張美玉。
這是一個那代人常見的名字,我似乎記得一個挺熟悉的人就叫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一編出來,我就莫名覺得胸有成竹了。
我甚至給她編了一個曲折離奇的身世。
前面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說到她徒手抬起汽車,把我從車底下救出來時,我意識到自己編得有點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