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面不改色,問道:「所以你要告的人,究竟是誰呢?」
「民女要告的,乃是當今國舅,韓迫。」
「可有證據?」
「有。」
我從懷里掏出那些證據,以及那份謄抄的卷宗。
「韓迫之罪,皇上只需看一看這些,便一目了然。」
我趴在地上,久久不敢動。而頭頂上,也久久沒有聲音。
雖是寒冬,我額上卻漸漸滲出汗來。
不知過了多久,慶帝才丟下卷宗,命我抬起頭來。
他瞇著眼,細細打量我,壓迫感極強。
「難怪朕看你十分眼熟,你是原禮部侍郎薛邵之女吧?你叫薛辭盈,是不是?」
「是。」
「唔。你六歲時,朕見過你。」
我低下頭,牙關打戰,慶帝的聰明果然名不虛傳,他的記憶力,實在恐怖。或許,這便是他整日修仙煉丹,卻依舊能牢牢掌握權力的原因吧。
「皇上,我爹是被冤枉的,他是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攬下罪名,如今他與我娘雖遠在寧古塔,韓迫卻還是下令要殺他們滅口,求皇上救救他們。」
我趴在地上,慶帝卻沒有回應。
許久,才輕嗤一聲:「薛辭盈,你很會耍嘴皮子,可是,韓愛卿是朕的肱股之臣,朕,為什麼要輕信你一個罪臣之女的話呢?」
我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相信。
「皇上,韓迫欺上瞞下,鐵證如山……」
「行了,來人,關起來。」
「皇上!」
慶帝再不肯聽我多說一句,便叫人將我拖了出去。
我被拖入黑暗,近乎絕望。
沒想到,慶帝對韓迫的寵信,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16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在哪里。
那日在東覺寺,我先是被捆在一間禪房,后又被套上麻袋打暈,轉運去了別的地方。
等我醒來,就是這不見天日的地牢了。
這里只關押著我一個人,沒有窗,沒有陽光,只有對面墻壁上一盞油燈,似乎永遠也燒不完。
我只能靠送飯的時間,來推測過了多久。
但這也并不準,因為有幾次,我餓到快站不起來了,才有人送飯。
我在牢中一日又一日,身子越發消瘦虛弱。
我也越來越害怕,怕自己弄砸了,怕這一次,我還是沒能救回爹娘,也怕等到顧行淵再見到我時,我又是一具尸體了。
我腦海中想起上一世,他抱著我嘔血的模樣,心痛得像是快要被刀子絞爛。
我想活,我不想再讓他那麼傷心。
至少,至少再見一面啊。
我蜷縮在稻草堆里,不停地掐自己,不讓自己睡覺。
我怕我一睡著,就再也醒不來了。
渾渾噩噩中,不知過了多少日,地牢的大門忽然打開了。
強烈光線照進來,讓我極度不適應,幾乎睜不開眼睛。
許久,才看清慶帝慵懶的身影。
他靠在門邊,淡淡道:「薛辭盈,你走運了,有個好夫君,還有個好朋友。」
什麼意思?
我虛弱不堪,幾乎直不起腰。兩名侍衛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拖了出去。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一直被關押的地牢,上方就是慶帝的養心殿。
養心殿內,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皇上,您饒了哥哥吧,他是冤枉的,他膽小如鼠,怎會有謀逆之心啊皇上!」
慶帝無動于衷,朝不遠處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女子便被擰了脖子。
然后,慶帝悠悠轉身,看向地上的我。
17
我才知道,原來,我在東覺寺被抓后,顧行淵和沈一謀便冒死潛入韓府,將韓迫私藏的禁物找到了。
我被關起來的這些日子,他們兩人聯合揭發了韓迫,后又四處游說其他官員,一起檢舉。
其中曲折,幾句話難以說明。
總之,如今慶帝已經把韓迫給辦了。
「那我爹娘呢?」我問。
慶帝緩緩道:「朕抓你的同時,也已經傳信,讓人把他們帶走了,如今,他們都在回京的路上了。」
原來慶帝那日,是聽進去了的。
他并沒有那麼寵信韓迫。
我如釋重負,跪在地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然后,便聽見慶帝冷冷道:「你冒死上諫,勇氣可嘉,但是,喬裝打扮混入寺廟,這欺君之罪,不死,難以警示后人。」
我怔怔地望著他,許久,認命地點了點頭。
我從決定去見他的那一刻起,就想過自己會死了。
他從袖中掏出一瓶毒藥,扔在我懷里。
「朕念在你救父心切的分上,給你留個全尸,你自裁吧。」
我顫抖著,將藥瓶攥入手中,忽然怕得很。
「你可有遺言?」他問。
雖然已經決心赴死,卻還是止不住地難過。
「求皇上善待我爹娘。」
慶帝冷冷拒絕:「善待不了,你爹雖是被誣陷的,可他當初認了罪,也算欺君,朕許他回京,已是開恩。」
我啪嗒啪嗒掉了一會兒眼淚,艱澀地笑笑。
「那就求皇上,別讓我夫君看到我的尸身,告訴他,我犯欺君之罪,永囚地牢了,可好?」
我真的不想讓顧行淵,再看到一次我的尸體了。
他怎麼受得了啊?
上一世我對他那樣不好,我死后,他都傷心得沒了半條命。
這一世,我們恩恩愛愛,琴瑟和鳴,好日子過了才沒幾天,他怎麼接受得了?
我越想,便越難過,哭得不能自持。
慶帝許是嫌煩,催促道:「你快點,朕沒工夫等你。」
我閉了閉眼,打開藥瓶,仰頭喝了下去。
18
我醒來時,是在回家的馬車上,躺在顧行淵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