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驚懼,他張大嘴呼喊,卻喝進去了更多糖漿。
甜蜜的殺器,從喉嚨,流進腹中,燙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很快,他停止了掙扎,眼睛盯著我。
從驚恐,到坦然。
再到,說不清的悲傷,和如釋重負。
或許,他早就知道我會殺他了。
他眼角落下第一滴淚,嘴巴動了動。
沒有聲音。
但我知道,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淚如雨下。
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許多因為他,沒能過好這一生的人。
「阿詢,吃吧,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
我用被子蓋住李詢的臉,隔著紗帳,宣告了他的死訊。
行宮人少,都是些宮女太監,沒資格進來看。
驗尸的御醫,曾是我爹的門生,在我家住過幾年,算是半個親人,我封后以后,將他提拔上來,專門負責為我醫病。
這次來行宮,原也是為了照顧我的。
他看到了李詢的異常,嚇得臉都白了,但緩一緩,便全瞞了下來,對外宣稱李詢死于傷勢過重,邪毒入侵。
整理李詢遺物的時候,我找到了當初送給姜嬪的那枚岫玉簪,它已經被摔成了兩截,斷處,用金箔接上了。
我幾乎能還原當時的情形了。
姜嬪哭著拔下簪子,說,什麼破爛,我不戴。
李詢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那就是林晚宜死的那晚,姜嬪臉上巴掌印的由來了。
我看著簪子,無悲無喜。
他們都死了,萬般皆空,我也沒有什麼可評說的了。
只是將那簪子丟進了湖里,這輩子的故事,到這里就斷了吧。
幾天后,我送李詢回了京城。
沒有人懷疑我,畢竟他墜馬重傷是事實,當時我也不在場。
更何況,我已經是皇后了,害他,對我也沒有好處。
李詢的死就這樣被遮掩過去了。
他死后,二皇子繼位。
他的母親,就是當年被打入冷宮的那個妃子。
他與李詢很像,聰明,冷靜,政治嗅覺靈敏,還很記仇。
雖然登基時才十五歲,但朝中無人敢不服他。
他對我恭恭敬敬,但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個狼崽子。
只是,他初登基,我又是太后,他暫時只能事事順從于我。
直到兩年后,他根基穩了,才突然提起李詢的死,他說,總覺得哪里不對,他想查一查。
我哪里還等得到他查我啊。
李詢死之前,我就已經不行了,撐到如今,已經到盡頭了。
我走的那天,京城下了第一場秋雨。
我坐在門口,看著玉容冒雨打理庭院里那株枯死的海棠。
恍恍惚惚的,好像又回到了當年,承安、承澤還活著的時候。
承安抿唇,平靜地說:「兒臣要做治世能臣,為父皇分憂,為哥哥守江山。」
承澤揮舞著他的小紅纓槍,擺著威風凜凜的姿勢,用他稚嫩的聲音大喝:「我要做大將軍!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秋風習習,他槍上的紅穗子,就隨著風,蕩啊蕩。
真好啊。
我滿足地望著他們笑。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白光。
那白光里,跑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他們看著我,高興地喊了起來:
「母妃!」
「徐娘娘!」
我定睛看,原來是承安和承澤。
承澤抱著承安,驕傲地望著我說:「徐娘娘,你瞧,我把承安保護得很好!」
我點頭,淚如雨下:「好,好,徐娘娘謝謝你。」
承澤咧嘴一笑,忙說:「徐娘娘,你別哭呀,你快來,快來,大家都在等你呢。
」
「大家?」
他說:「是啊,有母后,還有姜娘娘,還有好多人,我們都在等你呢,你快來啊,我們去過好日子了!」
好,好。
我站起來,向他們跑去。
我們,要去過好日子了。
-完-
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