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嬪一頓,臉上沒了笑意:「皇上賞的東西,我豈能隨手轉贈他人?」
玉容冷笑:「皇上隨手扔給你的東西,你也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若不是靠著有幾分像我家娘娘,你以為皇上能多看你一眼?」
「你!」
姜嬪顯然被戳了肺管子,快要氣炸了:「胡說八道!皇上喜歡我是因為我會賦詩,會作畫,我在蘇州作一幅畫,滿城才子都要爭破頭來看,你家娘娘拿什麼跟我比!」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言語過激。但說都說了,就干脆撕破臉,懶得再演戲。
「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歸還徐妃姐姐的東西。」她臉色難看極了,指揮身后的丫鬟捧了個盒子出來。
我打眼瞧了瞧,發現是我送她的首飾。
「我既然送了你,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你留著吧。」
「皇上對我寵愛有加,奇珍異寶一箱一箱地送我,我哪會缺了首飾?這些破爛,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
她冷冷瞥了我一眼,敷衍地行了個禮,快步走了。
「娘娘,她也太過分了!」
玉容氣得紅了眼眶。
她年紀小,烈性子,我又一向慣著她,她受不了這個委屈。
可我沒覺得有什麼。
嫁于李詢近十年,什麼沒經歷過,后宮中,又來了多少厲害的新人啊。
就像院里這株海棠,開了又敗,敗了又開,年復一年。
8
這一夜秋風緊,吹得門窗直作響。
玉容伺候我喝過藥之后,怕我手腳太涼睡不著,便要給屋里生盆火。
只是時令尚早,內務府還沒有送炭來,玉容便頂著風自己去要了。
她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神色匆匆地回來了。
「娘娘,皇后怕是不成了。
」她說。
我頭也不抬:「你不是每天都說她要不成了嗎?」
她神情凝重:「這回恐怕是真的不成了,我方才出去,撞見她宮里的秋月哭著去找皇上呢,秋月是個穩重的,哪像這樣哭哭啼啼過呀。」
這樣說來,林晚宜大抵是真的不行了。
自從前年宮變,承澤死了以后,她便一病不起。
她本是一個生龍活虎的主,我原以為,她能捱過去的。
「皇上呢?去了嗎?」我問。
玉容搖搖頭:「皇上在姜嬪那兒,您也知道,他一去那兒,就不許任何人打擾了。」
我皺皺眉。
想了一會兒,起身道:「玉容,我還是去看看皇后吧。」
玉容急了:「娘娘,您看她干嘛呀?反正她也不是什麼好人,死了就死了,您別平白惹了一身晦氣!」
我搖搖頭,自顧自穿起斗篷來,玉容一看,只好上來幫忙。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看林晚宜,但我一種強烈的預感。
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見她了。
9
到棲鳳宮時,風已經停了。
滿宮樹葉都已經吹落,紛紛亂亂地散在地上,腳踩上去,嘎吱作響。
我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里間傳來小宮女的哭聲:「娘娘,您就喝一口吧,求您了……」
轉過幔帳,我看見了林晚宜。
她躺在床上,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閉著眼,滿臉淚痕,枯瘦的手壓在被面上,像一節干樹枝。
手掌下,死死抓著一塊小小的牌位,看樣子是她自己做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愛子李承澤。
我看著那幾個字,心臟忽然一陣抽痛。
承澤啊。
也是個很好的孩子。
記得我封貴妃那年,林晚宜極力反對,發了好久的瘋。
承澤便是在那時候,跑來我的惜玉宮的。他要找我這個壞女人算賬,給林晚宜出氣。
可是,剛來,便遇到了在樹下看書的承安。
從前林晚宜怕他被人害了,很少讓他出門,甚至連文華堂也不讓去,因此在這之前,他并沒有見過承安。
那天,他氣勢洶洶地闖進門,看見這個長得乖乖巧巧,卻沒有雙臂,形單影只的弟弟,一下就心軟了。
他忘了要找我算賬這事,反倒陪承安玩了一下午。
他走的時候,望著我說:「徐娘娘,我覺得您不是壞人,可我母后也不是壞人,你們以后不要再爭斗了,好不好?」
我有些訝異,才知道他跑來,原來是為了說這個。
我搖搖頭,無奈道:「我從來就不想和她爭什麼,這話,你得和你母后說。」
承澤咬咬唇:「我會勸說母后,她一定會對您改觀的。」
我不知道他回去怎麼說的,總之,林晚宜該針對我還是針對我,一點也沒有改變。
但是,她也沒有阻止承澤來。
那些日子,承澤每天都來惜玉宮找承安,有時來早了,還特意去文華堂接他。
承安再也不用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回家,也再不會被人欺負了。
誰欺負承安,承澤便用他的小拳頭,狠狠地教訓他們。
承澤不愛讀書,只喜歡舞刀弄棍。
每天傍晚,承安溫習功課的時候,承澤就在后面耍他的小紅纓槍。
有一天,我坐在院子里,一邊給他們熬飴糖,一邊笑:「承澤,你不好好讀書,將來怎麼能做個好皇上啊?」
承澤一甩頭:「我才不做皇上,讓承安去做吧,我要做大將軍,保家衛國!」
他拿起紅纓槍,瀟灑地耍了一招,擺了個威風凜凜的姿勢,用他稚嫩的聲音,唱戲一般喝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